倘若就此断然拒绝，万一日后战败了，岂非是等同于自断后路。
众人沉思不语，原本热闹的堂内，瞬间冷清了下来。
司马孚悄悄将众人脸上的神情收入眼底，暗中将有可能倒向曹军的贼首们和那些神情愤恨的贼首们记在心中。
“张雷公，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是如何盟誓的了么！”座位上的刘石忽地起身，面向张雷公大声叱喝。
当初黑山之上，太行山内的贼首共同歃血盟誓，绝不屈从于朝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伙儿同进同退。
若违此誓，必不得好死！
痛斥完张雷公，刘石又转身看了坐在堂内两边的诸多贼首，神情激动地大声质问道：“难道尔等都忘了不成！”
贼首们没有作声，就连辈分最高的左髭丈八也是捻捋着髭须，浑浊的眼眸中透着老谋深算的目光。
司马孚见无人声援刘石，心中颇为满意，这比想象中的场面要好，起码这些人都不是冥顽不化之徒，没有嚷嚷着说要跟曹操死磕到底。
没有做声，就说明还处于摇摆不定之中。
必须得给他们吃上定心丸才行。
司马孚心中如此想着，脸上依旧流露着淡然从容：“刘石首领此言差矣，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太傅曹公威名远播，声震宇内，又是当世最拔尖的英雄人物。投降于他，并不辱没我等名声，说不准以后还能在其麾下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也不无可能。”
听得此话，不少贼首皆是眼中一亮。此生若能拜将封侯，谁又愿意落草为寇，老死在这山林之中。
“呵呵。”刘石冷笑一声“尔等莫非忘记了前些年，那袁绍令我等臣服之后又是怎样对待我等的了？我们回到各自家乡的时候，遭受了那些当官的多少白眼和讥讽！”
刘石的话语令不少人心头再次一震。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当过贼寇的人，那些当官的，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的。与其遭受数不尽的白眼和讥讽，还不如在这山寨上快活自在。
“那袁绍岂可与曹公相比。若他能与曹公比拟，又怎会在官渡之战大败于曹公？
刘石首领说当官的瞧不起当过贼寇的，我承认，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但我，我司马孚就不这么想。我虽然出身温县司马氏，是大士族出身的人。或许在你们看来，我就是个纨绔，没饿过肚子，没为性命担忧过，哪里知道你们的苦！
可我体验过你们的感受。昔日董卓之乱，若非我大哥司马朗在董卓面前声泪俱下一顿哭，我全家人早就死在了他的屠刀之下。一路上，我们每日餐风饮露，路上饿死了不少人。
回到了家乡温县，却遇到了饥荒。我温县司马氏也饿死了不少族人，若非大哥带着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在乡野间挖野菜，采冬葵煮汁为汤果腹，我们全家早就饿死了。
各位首领们，我与你们一般，都是饿过肚子，逃过难的人！我明白你们的苦，也知道你们需要什么！
就算你们不相信我，可曹公呢？
青州百万黄巾归降后，缴纳的赋税远低于其他郡县的百姓。青州黄巾还可自成一军，由夏侯元让将军统领，屡立战功，不少人都封妻荫子，封爵数级。还有白波军，助天子东归，得司空重用，编入夔牛军，这些年来也是战功累累。哪怕是功劳最为地位的泰山贼，或是进入军队，或是在地方为官，还有人甚至进入了明镜堂之中，甚至，有一名州镇抚使，便是那泰山贼出身！
曹公不仅没有对他们这些贼寇出身的人带有任何偏见，甚至优待他们，供给他们的家小吃穿，还让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习武，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们，不想让自己的子孙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贼的身份，止于自己这一代吗！”
司马孚掷地有声，脸上神色笃然坚定。
他先是叙说了自己早年的经历拉近了与众位贼首的距离，而后再举出曹操对于贼寇出身的人一视同仁。
言辞犀利，时而凄婉，时而凌厉。
在场众人，哪怕是事先已经听过一遍的张雷公和反对最为激烈的刘石也不由为之震撼，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还是张雷公打破了堂内的寂静。
“不管你们如何感想，反正滑石寨是准备归顺太傅。今天把大家叫来一起商量，就是因为我张雷公还念着往日情分，我想拉兄弟们一把！否则等将来曹太傅的大军一到，太行山中的各处寨岭，必被彻底踏平！”
随后他缓和了语气，又接着说道：“古往今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我们来到这里，就是想图个立足安身之地，苟全性命于乱世罢了。
说句胆怯的话，我张雷公想活，不想死。”
张雷公一脸苦涩地对着众人笑了笑，但却没有人嘲笑他。
“想当初，袁绍几十万精锐都挡不住曹太傅。试想，咱们黑山这些散兵游勇，又能有几成胜算？”
堂内众贼首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黑山贼对外号称百万，其实真实人口只有七八十万，而且大多都是些贫苦百姓。除去那些只会摇旗呐喊的喽啰，真正具备作战能力的贼兵，也就十万左右。
“我我张雷公发誓，今日无论战降，你们都可以安全地离开我的滑石寨，否则我张雷公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这是我张雷公对于不愿降的兄弟最后的情分了。
言尽于此，是战是降，诸位不妨好生想想！”
说完这些，张雷公缓缓坐下身来。
司马孚诧异地看了张雷公一眼。
由情入理，先礼后兵，张雷公果然不是真的莽夫，粗中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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