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廖谷扶回案椅上坐着歇一阵,看到萧进面色仍旧苍白,却两眼放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伍仁突然抖个机灵,“周老弟,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可是认真的”
伍仁身为知府,同萧远决裂,本意也只是要护住这一方百姓,却并非是非不分,周弗今日偷换概念,指鹿为马,将卫军说成十恶不赦的叛贼,到底是从心而语,还是刻意为之,他也有些闹不清楚。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顺水推舟,只盼萧远能够念他们前日之恩,不生任何事端地离城而去,不然他这头上,可就要扣一个叛臣贼子的骂名了!
萧进不答伍仁的问话,收回神思,后突然跪倒伍仁跟前,“大人,周弗,其实另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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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公堂,萧远顾不得脚上锥心的疼痛,便匆匆跑到安置伤兵的后院偏房,要集结所有人马立即出城,赵拓看他火急火燎,赶忙拉住他的胳膊阻止:“萧远,他们都有伤在身,不宜辛苦颠簸,便将他们留在此处继续修养,相信周师爷不会不管他们的!”
赵拓的言外之意,虽然你们现在意见不和,但周弗毕竟是你大哥,血浓于水,你的兄弟,便是他的兄弟,他自会想办法照拂。
萧远明白赵拓的意思,甩开他道:“他姓周,我姓萧,今日陌路,便再无相交!我自己的人,自己会负责!”
“你这叫意气用事!要颀长来说,你不仅不该把这些伤兵带走,连那五千兵,也要留下!”
“哈你这是说的甚么屁话!”萧远听他说这话不觉气上加气,感情他们来一趟麓湖城,不仅征不得一兵一卒,反倒要为程振送兵送马是他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这赵拓,终于不再假装暴露出了本心
赵拓难得地没有嘲笑萧远,而是语重心长地同他分析局势利弊,“你冷静想想,如果你是程振,这麓湖城的知府守尉领着百姓大开城门向你投诚,府衙里面却还养着八千来名卫军,你会相信这知府是真心实意归降你敢不做任何准备就带着自己的兵马驻进城来
只要将他们留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使程振有所忌惮、百姓有所惶恐!
现在卫军已经驻扎在城内,给到程振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冒险入城,被卫军杀,要么率重兵入城,绞杀卫军,正反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而两军一旦在城内开战,便注定会有大量伤亡,届时死的,必然不会只有兵将,免不了有许多百姓惨遭屠戮……
我们的兵马驻守城内,一切都还秩序井然,城泰民安,而程振一来,百姓便无辜遭戮,那他叛臣贼子、祸国殃民之罪,还不是铁板钉钉,再也洗刷不掉的了!
不仅如此,待民怒一起,我们便与城内的卫军百姓里应外合,自能完败程贼!”
萧远听他说得不无道理,怒色稍有缓和,但问题是,他怎么知道程振入城之后,就一定会屠杀百姓万一程振也知道兵马入城不惊扰民众的道理,岂不是要白白牺牲八千兄弟
经他反问,赵拓不露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却不回答,而是转身同萧远一起看向了颤颤巍巍朝他二人走来的萧进,以及他身后列队跟的二十来名衙差。
赵拓冲萧进托扇一拱手,便笑着邀众衙差走开到一旁,给他兄弟二人留下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你还来做甚!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讲!”萧远把脸别到半边,眉眼里全是冷漠。
萧进抿着嘴唇,笑得有些苦涩,眼中还有些湿润,他想伸手抱抱自己这个恍若隔世未见的弟弟,却始终没有将手伸出。
回想以前还在萧府的时候,萧远就不怎么着家,每次回来待不了多久,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一顿便又被萧炎枭撵逐出门,同他更是难得见到一回;
后来家里出了事,他几经生死,才辗转来到这麓湖城做了师爷。
若非与萧远重逢,他也不会再想起自己曾叫萧进,有爹娘妻子还有弟妹,不是一个无根漂泊的人。
但现在,他又要亲手将他、他们推开。
他还没再见到萧立,他还没听他们同他说自萧山一别,他们各都有何经历,还有他的孩子印泽恩人杨柳,他都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道一句谢……
种种悔恨,种种遗憾,压得萧进苦痛难当,他揪着心口,想要蹲到地上呼吸,可萧远眸中的冷漠抗拒,让他不得不认清他们已经决裂、对立为敌的现实。
敛去心痛,深吸几口气,萧进回以同样的疏离,一字一顿道:“为兄来,是要告诉你,你们今次入城,所费不赀,知府大人已让账房列出明目,离城之前,务必结清账款,否则……”
“否则什么!”萧远怒目圆睁,难以置信,所以,他这兄长,是要把对付世家大族的那一套用在自己身上不仅要将他们赶出麓湖城,还要让他倾家荡产
想到倾家荡产,萧远忽地咧开嘴笑了,他本就身无分文,还怕什么倾家荡产
“呵,那可就要让大哥你失望了呢!别看我身为卫军统领,可是实打实的一穷二白,要钱没有!要命那要看你、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取!”
萧进听他耍起无赖也不着恼,“那你,就‘净身出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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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因为没钱偿还这几日三千伤兵五千卫兵的衣食住药费,被伍仁萧进一八千卫军的自由做抵押合力撵逐出了府衙,他一日不将欠的银两还清,他们便一日不能离开麓湖城,还要无条件服从知府师爷捕头以及所有民众的命令,让他们干什么都必须照做,不得违抗忤逆,不得私下议论埋怨,大有将他们变成府城公众劳役的意思。
用伍仁的话说“你们既然自称卫军,那是不是该讲卫军的道理,欠债还钱,岂不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