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次,他们都忍不住低声议论,总觉得这三皇子明面上是左翼军的主将,实际就跟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一般,除非军师发话,就不会再有人问津。
既是说,军师才是众人的皇帝,他说的话才一言九鼎……
萧立不知道没心思多管伍娃他们私下里如何议论,点点头,停顿几息问,“三爷,可还在睡着”
“嗯,将军今日一直不曾起身……饭菜送进去了也一口都不曾碰过……哎……”
虽然三皇子身体并无大碍,但是茶饭不思,可不是一件好事,萧立轻轻道一句“知道了”便让几人退下也去收拾行装,三皇子这边暂时有他就行。
伍娃几人有疑问有担心,但萧立没有解释的心情,又将军本身武艺高强,便没再多留,萧立撩开帐门走进去,入眼便看到桌上不曾动过的饭菜,回想之前他没有食欲的时候,宋凛亲自端来喂他一口口吃,萧立鼻头有些发酸,将包袱破军矛放下,绕过屏风走到宋凛床边。
宋凛身穿轻甲微屈一条腿平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搭在双眼之上,轻咬着嘴角,似有满腹的愁苦无人诉,听见萧立进帐的动静,仍旧没有要翻身起床的意思。
莫如说就因为知道来人是萧立,他才如此遮挡自己的眼睛,不愿看到他失望的眼神,也不愿被看去自己的颓然迷茫。
“三爷……”
宋凛搭在眼睛上的手有些微动,却不应声,萧立在他床边坐下,“三爷,您还需要时间考虑,无机无意催您立即想清弄明,不过眼下,我们需得往麓湖城去,烦请您动身随军同行……”看宋凛仍旧没有反应,萧立无奈,只好将靠放在床头的空桑剑双臂抱起,又抬宋凛的手来握。
宋凛触到那冰凉的剑身,微微向后缩了缩,萧立紧紧拽住他的胳膊:
“三爷,无机不催您,到了麓湖城安顿下来,您要多少时间考虑,都可以,但现在若不行动,便会错过最佳时机,我军的粮草,恐怕已经坚持不到您找出心中的那个答案了!三爷!
您可以迷茫,可以疑惑,可以不管不顾,可您不能让这一众将士为您的迷惘断送性命前程……
您既然随时都以轻甲着身,又何必故作无谓,这般欺人又自欺”
这几日,虽然萧立不曾来宋凛帐中看过,也不让别的人多来打扰,但宋凛的一举一动,都有派人掌握,他知道,宋凛不论何时,除却洗漱净沐,一直都不曾脱卸甲衣,想来是怕万一有敌来袭,他这处无人通禀,会较迟反应,若还要重新穿盔戴甲,只怕会更加延误战机。
毕竟,要取一人的性命,对顾覃顾武这等绝世高手来说,不过眨眼的功夫罢了……
看宋凛听他戳穿自己,神色微有动容,萧立意味深长地叹出一口气。
其实,对宋凛疑人疑己,丧失斗志这件事,萧立本不想说得太多,不想在他本来已经很深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若连走出迷雾都是靠人帮忙,只会更加促进他的腐烂堕落……
不过,不开口可以,但他已经不能再放任不管。
他原以为,只要让宋凛知道,在他消沉的这段时日里,他们每个人都还在继续努力,为了打赢敌人,为了活命,为了重新过上太平的日子,夜以继日,无畏风雨。
即便死了那么多同伴兄弟他们也没有同他一般陷入无尽的颓靡,丧失所有斗志,就能使他慢慢地找回从前的拼搏之志,慢慢弄明白,没有意义,才是最大的意义。
按部就班随波逐流也好,身不由己受人所逼也罢,没有意义的事,只有步步践行滴滴累积地做下来,才能真正明白,其行止无尽,责义所全……
他宋凛只是宋凛,并非宋澄的附属之物,助宋澄平定贼患,不当为他称王为帝的一己私心,更不当受袁梦或者其他人的三言两语教唆,淆善恶,混是非,假济仁义,却陷民于难。
王土滨臣,固然以帝为尊;可要权临天下,必以百姓为基;非以立民为本,国则不国,将颓将倾。
故举君当贤,虽不能繁盛万代,但求为福生民,免一日火热水深,便可少一众冤魂亡灵。
他固为蝼蚁,却生于帝王之家,在其位,则当谋其职。
匹夫尚不可夺志,他既肩负平乱安邦之大任,管这一众军士,驻营一方土地,司一片民生大计,便有至死不贷不渝之责,责也,义也,当不负也。
被萧立拽住胳膊,宋凛无可奈何坐起身,虽然他如果要反抗,轻轻一抽便可脱离萧立的束缚,但他已经连着放纵了五日,如萧立所说,他可以自甘堕落,却不能陷手下的兵将于危难险阻,他一日不死,一日不表明态度,就还一日是这左翼大军的统帅,身为统帅,岂能脱军离队,不顾大局延误军机
“走罢!”
接过萧立怀中的空桑,宋凛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后迈步走出营帐,萧立拿上包袱兵器,扬笑小跑着跟了上去。
……
……
四平二十八年,三月三十一,戌时已过,程振手下的兵即便探得今夜宋凛的左翼卫军要往麓湖城运粮的消息,他也没有要亲自派人阻拦的意思。
他一边数着前两日从岳母寿宴上敲诈来的银两银票,一边同下手坐着喝茶的黑衣幂篱谈笑。
邱良虽然死了,但徐煌身边从不缺人用,很快便有了这个姓陶名冬的人来接应。
程振蘸着唾沫数钱,余光不停地在陶冬身上瞟,“陶兄弟,麻烦您回去代本将军多谢徐少君的好意提醒,但他未免太看得起那个什么姓萧的军师了!
即便他真有甚么真才实干,那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的,就他们那点粮,能再吃个十日都算他们够狠够厉害!
现在他们走投无路,想要靠着麓湖城的油矿吃饭,主意倒是打得挺好,但也不想想,麓湖城里,现在可都是本将军的人,他们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拦截自然是要拦截的,不过为防万一,本将军可不会蠢到派我京城的兵过去,且不说宋澄可能偷袭我营,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军师,岂配本将军亲自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