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痛心疾首打断,身为知府,即便被废,还是要设身处地为民众们考虑,“景之!你们这是要领着全城的百姓寻死啊!待在城中,关起门来,小心藏匿,至少可免遭屠戮!何苦让大家弃城丢家颠沛流离啊!没了城池庇护,岂不与蝼蚁无异……”
“……”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莫衷一是,李马不想再议,他做了个收扇子的动作,发现手中无物,只好愤愤一拍桌子站起身,“既然诸位执意留城,那不如就此……”李马要“分道扬镳”的话还没说完,斗室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赶忙屏住呼吸,虽然将人从牢房里救了出来,但不意味着李硕酋引他们就真得了自由,顾覃确实受伤在床上躺了几日,但他手下的人可依旧生龙活虎,满街满巷地抓捕“逃犯”,一股不把他们逮回衙门绝不罢休的架势。
而知道他们藏匿在何处的只有已经独自离开的宋凛,以及帮着他们偷盗了顾覃令牌的沈玉金菊。
但是金菊已经被砍去双腿,现被冠以从犯劫狱的罪名收押在牢里,沈玉倒是不知去向,几人不约而同猜测:来人莫不是那沈家大小姐
几人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脚步声越来越近,后停在他们斗室的门外低声唤:“李公子!化哥哥!”
听到果然是沈玉的声音,李马不无激动地小跑几步上前开了门,然而门一打开,沈玉不做多想,直接就往李硕身边跑,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李马这才反应过来,那声“李公子”唤的是谁。
但他并不介意,关好门退回去急急问:玉姑娘,你怎的来了这几日遍寻不到你的身影,还以为顾覃那贼人……”
沈玉摇摇头打断,“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城内城外都打起来了!这处地茂临街,易被波及,不能再待,我知道一处更加安全隐蔽的地方,大家赶紧随我来!”
“打起来了!”李硕闻言惊呛得起了咳嗽,一边捂着嘴咳一边站起身来望着沈玉。
“嗯!顾覃老贼带着兵马刚出城门往西北面而去,就有一大队人马从南方来……”
“南方”酋化不解,“那是谁的队伍而且,玉儿妹妹,你是如何晓得这些事的”
不待沈玉回答,酋化又自己反应过来,那队人马来得着实太巧,想来顾覃带兵出城,应当也与之有关,即是说,他们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哪里来的军队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顾覃又率着人马杀回来了!”
“什么!”屋内的几个老少爷们儿异口同声惊呼。
沈玉不理会众人的惊诧,继续说:“顾覃想是知道了有人要故意引开他们,好趁机抢占城池……”
不论这个“有人”是什么人,李马酋化都不由为那支前来偷袭的军队深深捏一把汗,吕敢再也按捺不住,抄着个空手就要出去帮忙杀叛军,李马酋化将他拦下,“吕大人!万莫冲动啊!若顾覃没有回来还好说……您这样去,两手空空,防身自保尚且不能,又能起到甚么作用……”
吕敢挣扎甩开两人的胳膊,大吼一声:“我吕敢乃皇上钦赐领侍卫内大臣,就顾覃手下那么些乌合之众,自可以一当百!大不了为国捐躯,我吕某人不怕!”
“我们也没说您怕!只是您不能做傻事,白白舍一条命啊!为国捐躯,那也得捐在刀刃上,您现在出去,若死了,岂不窝囊!”
被甩开李马一点也不气馁,继续追他,吕敢听得他这样说,忽然停下,左右瞧了瞧,“这你倒提醒了吕某!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才行!”
他们现在身处一户人家的偏房小院,院里除了鸡鸭圈就是柴房牛棚,吕敢瞅见柴房门口立着一把柴刀,便冲过去抄起来急步流星往院外街上跑。
吕敢乃行伍出身,而李马酋化原本都是读书人,自然追撵不上,现下又不能再想带着百姓逃离出城的事,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正当几人犹豫是不是要跟着沈玉另寻一处安全的地方藏身,院外街上巷中由远而近由小到大响起了成片的喊杀嘶吼哀嚎之声,穿过滂沱的夜雨席卷而来,还不急反应,便已近在咫尺……
……
……
“石参领!怎么办!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就三千不到,打不过啊!”
“他们回来得太快,把我们堵在了城里……”
“早知道就该将那几百个守城的全部杀光!看他们还怎么通风报信!”
一群人一边侧着身子挥刀砍,一边夹马勒缰奋力往内城里冲,正说着,又有一两个同着黑甲高举凛字大旗的兄弟被穷追不舍的灰甲兵砍杀下马。
有几个比较幸运,只被刺中马腿或马腹,摔下去还能借着刀撑起来分散往街道两边的岔路跑,灰甲兵一批一批地不断往城里涌冲,喊杀声震耳欲聋,转眼间已经围住几个落了马的黑甲兵一枪枪突刺。
伴随兵器碰撞入肉嘶嚎阵阵,仍在马上挥刀的人不由更将自己手中的兵器握紧了几分。
不握紧不狂奔,接下来死的,就会是他们。
被连问了数回眼下怎么办的参领石头没有答话,他专注地杀着敌人,也片刻不敢松懈地提防着被杀,甚至留意着不让自己受一点伤。
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论如何,哪怕只剩他一人,也必要把战时拉长……
虽然夜雨昏黑,矛影刀光铁器锵锒几乎要盖过所有声音,但小兵吴齐方才的那句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里。
如他所说,顾覃他们回来得太快,快到可以把他们绞光杀尽之后,还能回去阻截宋凛萧立他们迁城麓湖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