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确实对刘升言听计从,可被否定得多了,还是免不了心生不悦。
但他并不怀疑此人忠诚,“混账东西!怎么对你升叔说话的!”
一脚踹上程劲的屁股,程振对自己这没出息的儿子又多几抹嫌弃。
“哈哈,无碍无碍,童言无忌!谢将军维护!”刘升伸出一只胳膊拦住程振,不让他再对程劲拳打脚踢,“不过将军,少将军,末将斗胆,必须得请您二位稍安勿躁。”
看他面色尤为严肃,程振不禁也沉下脸,即便还不知道他将要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但他似火的热情已经被浇熄,“说罢说罢!非要扫本将军的兴,怕也只有你刘升胆敢如此了,换别人,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骂骂咧咧,程振一屁股坐上食桌双手抱胸等待刘升开口。
程劲心中不服,但自家老爹都发了话,他又能耐人如何,轻哼一声退到顾覃旁边同他嫌弃低语:“也不知父亲是不是被灌了迷魂药,这般听话,简直不能理解!”
顾覃笑笑,并不答话附和。
程劲一个人说着没劲只好闭了嘴听刘升的下文。
“皇帝驾崩,确实会影响动乱民意军心,此时进攻,也的确能提高几层胜算,但将军,若您愿意再等个一段时间,可就不只多出几层胜算那么简单了!”
“这话怎么说说详细点,莫卖关子!”被勾起兴趣,程振迫不及待开口问。
“京城里,现在乱的只是部分军民之心,即便皇帝死了,三位皇子暂时也还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但……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群龙无首短暂的混乱过后,胆大眼高贪得无厌的人肯定要冒头,谁不想做君做主作威作福!”
程振恍然颔首:“你的意思,是让本将军等着,等那三个小子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大乱阵脚,再一举将他们拿下”
“将军果然非凡聪明,一点就透!”刘升含笑抱拳一声恭维,继续说道:“将军放心,等不了多少时候了,就末将所知,宋大皇子几日之前就命南门守将石鱼招兵买马,哦不,强制抽丁了……”
不待刘升说完,程振跳下桌子,“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管他征兵还是抽丁,过程如何,程振并不关心,但结局,却绝非他所愿,若宋澄已经成功抽集到兵马,哪怕只是两三万,他也要少几分胜算!
想到这里,程振又不禁怨骂顾放一句“饭桶误事!”
被程振怒声质问,刘升并不慌张,仍旧气定神闲,“将军听末将把话说完,宋大皇子虽然确实征集了不少民兵,但他此次,强制抽丁不说,连老病残弱都不放过,如此急进,必将悲声载道、民怨沸腾!”
“哟,干得漂亮!”程振转怒为喜,吹一声口哨,“连本将军都不敢那么做,他倒是真敢干啊!
等等,那都是次要,你先告诉本将军,他这回抽集了多少民丁”
不听刘升忽悠,程振抓住重点。
“这个嘛……”刘升摸摸下巴,嘴角弯得更高了些,“就目前为止,已经数过三万……不过,但是残兵弱士,都占了两成止!
所以将军,您其实无需担心,另外,末将还有一个好消息,那些民丁,已经开始暴乱——”
……
……
宋澄被黑衣幂篱一箭射穿了鞋底,只能光着一只脚踩在泥浆里继续往营区内部跑,肥胖的身躯健步如飞,慌张之中又透出一些迟疑,万一这个营区内的命丁也觊觎着他的命该当如何
但他无暇多想,只能奔行,否则落入后面那群刁民手中,绝对的死路一条。
此次他不管不顾强行抽丁,短短几日,便集了将近四万兵,不可不谓成效卓著,他并非没有考虑到如此行事,会使民怨沸腾,但比起战败要承受的后果,这点代价风险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击败程振,安邦护国功不可没,他不相信太皇太后还能只凭一己之愿决定谁来继承四平的帝位,虽然现在她也没能只手遮天,但他宋澄要的,从来都不是三择其一,而是出类拔萃,唯一仅有。
会将他与宋致宋凛放在一处考量,说明他并非无可取代,哪怕他一直以来,尽心尽力护国为家,战功彪炳,民心所向,却还是被宋凛甚至庸碌无名为他所不耻的宋致比了下去,这叫他如何忍得!
所以,既然民心不能为他带来自己的心之所欲,那他又何必再自我束缚,此次程振叛乱,让他彻底醒悟过来——唯唯诺诺兢兢业业毫无意义,他拼死拼活,浴血奋战,才不过赢了半数人心,宋致游手好闲荒淫无度,却还有同他势均力敌的臣子百姓拥护……
就连宋凛,说得难听些,不过他手下的一条狗,都能倍受齐郁青睐直接拟旨以为新帝……
何其不公,何其讽刺!
既如此,他便学着程振,以实力定胜负,以武力让所有人闭嘴服从。
只不曾想,大举方兴,便有刁民奋起反抗,还有人暗中刺杀索命,这让他百思难得其解,正想着接下来该往哪处逃,如何做时,已经慌不择路冲进一处无人把守的低营矮帐。
“没办法了,先藏起来再说!”
帐内铺陈简陋,拥挤杂乱,不过一丈见方的地上,竟列有十张小床,每张铺上除一床薄被再无其他,另有一方长桌,其上陈列的尽是杂物,劣质低廉,脏不可言,竟比他冥月宫里的马厩还味重难闻。
宋澄捂住鼻子,想要暂时躲进最靠里的那张床的薄毯之下,奈何床面太过窄小,他又身形庞大,薄毯根本盖他不住,要想完全藏好,他只能放平自己的身子,侧躺到地上。
“这般躺法,若被那群刁民发现,本宫怕就插翅难逃了……不行不行,此地不易久留……”
自语说着,宋澄就要起身出帐,可当他颇为吃力地挪出毯外撩开帐门要出去,便有黑压压一群人影映入眼帘。
他们各持兵器,围堵在矮帐门口,神情愤懑凶狠,见他出来,便有领头的人高声笑道:“这下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宋澄目光落到说话之人身上,畏怵又倨傲:“你们这群刁民!是要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