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不是我的儿子,绝对不是。
这东西是从奈落里爬出来的,极其邪恶的邪祟。
不是水色,不是水色……
犬竹苍介的视线之中,充斥着混乱的红光,身体近乎本能的狂乱动起来。
等他重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有着水色外表的东西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犬竹苍介一只手扼住“水色”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里的铜香炉正一下一下敲击在“水色”的头上。
香炉上沾满了黏腻的浊黄树脂粘液,黏糊在一起,拉丝下淌。
“水色”的脑袋,已经被犬竹苍介砸毁了大半,整个头颅都塌陷下来,裸露出带有奇怪隆起纹路的木质部组织。
腐烂的邪恶臭味更加浓重。
可即便如此,“水色”的嘴角依旧在向上拉扯,露出笑意:“为什么要这样子呢,爸爸?不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住口!”
犬竹残缺再一次挥动手里沉甸甸的香炉,狠狠砸在“水色”的嘴部。
他不想再听见这东西讲话。
而“水色”的下颌凹下,上下两半残缺的牙床还在继续开合:“……爸爸,妈妈怎么办呢……你看,树上又开始长果实了……妈妈怎么办呢?”
“我叫你住口!”
咔吱咔吱——
秀子婆婆变化而成的扶桑树飞快生长,和周围环境里的树木交融在一起。
数不清的树根树干朝着犬竹苍介席卷过来。
嗅到危险气息来临的一瞬间,犬竹松开“水色”,朝着妻子七世的尸体扑过去。
“水色”被不断生长的扶桑树吞没。
犬竹苍介则是带着妻子,撤到了家里的走廊处。
崩碎轰塌的声音持续充斥在耳边。
毁了,一切都面目前非……整个积香宿都要毁了……
犬竹苍介紧紧抱着妻子,在地板上跪下来。
恍惚间,他听见了低沉的,呜呜咽咽的犬吠声。
是栗子。
那只被犬竹杀掉,又用返魂香熏活用以实验“返魂”效果的秋田犬,从正在毁塌的家中某处阴影里走了出来。
“呜呜……”
栗子发出婴儿哭泣般的低声吠泣声,摇摇晃晃走近男女主人,用脑袋轻轻地拱犬竹,用舌头舔舐犬竹手上的树汁粘液。
它的舌头湿滑又冰冷,让人感觉不适。
犬竹苍介抬手将栗子推开。但看着家里的这条秋田犬,他的脑海里面,响起刚刚“水色”所说的话——
“妈妈怎么办呢?”
“你看,树上又开始长果实了。”
一个想法从犬竹苍介的脑海中出现。
返魂香带回来的“水色”,一定不是原来的水色。
但返魂香带回来的栗子,却好像依旧是原来的栗子。
和以前比起来,它不过是痴傻浑噩了一些而已。
在栗子的身上,虽然也有腐臭的味道,但这股味道和“水色”身上的不同,并没有混入那股污秽邪恶的气息。
“所以……七世怎么办呢?”
“水色”熏香复活,距离原本的水色离世,过了整整五个月之久。
而栗子是在死亡不久以后,就接受了返魂香的熏香的。
犬竹苍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七世,七世说不定还有救。
只要现在,只要现在……
犬竹苍介抬头,看向上空,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扶桑树已经快要融成一个整体,巨大的树冠遮住了大半的天空。
上空的月光穿透树冠,似乎是有血红色的树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茂密的枝桠上生长出来。
“只要现在救活七世……那她依旧还是七世……哪怕她会变得浑浑噩噩,也依旧还是我的七世……”
犬竹苍介没来由地坚定了这个想法。
反正,事情已经不能再变得更糟了,不是吗?
“七世,很快我们就能团聚,不会有事的。”犬竹苍介看向怀里的妻子。
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平静又温和。体温尚且温热,胸口的血液和彼岸花瓣粘黏在一起。
不会有事的。
犬竹苍介又掏出一把麝香,撒进手里的铜制香炉里面。
静谧的熏香气味再一次扩散出来,逼散开不断生长的树木枝干。
带着这股香气,他搂紧怀里的妻子,沿着扭曲的树干,朝盘踞在积香宿顶部的巨大扶桑树冠攀登。
只要拿到那些扶桑树果。
他的爱人……就还能复活……
……
沙沙。
夜风吹过扶桑树的枝桠。
那些叶片墨绿,叶脉泛红的树叶摇晃发出响声,像是黑暗中摇曳的孩童手掌,层层叠叠。
整个积香宿的所有的扶桑树已经融为一体,形成占据整个小镇的苍天巨木。
这棵巨大的扶桑盘根错节,树干狰狞延展,错综复杂。但也正是这样子的结构,才给了人徒步攀爬的可能性。
犬竹苍介抱着妻子,一路朝上。
期间他发现这棵巨大的,像是木质迷宫一般的扶桑树,已经变得慢慢稳定。
只有那些树干上隆起又凹陷的恶心树瘤,还在像人的血肉组织一般,耸动不停。
整棵树上,都弥漫着腐烂的臭味。
而且,那些原本长在地面上的血红色彼岸花,此时已经蔓延到了树干上,仿佛同这颗大树休戚与共。
“再坚持一下,七世。”
犬竹苍介这样囔囔着。
他抬起头,看向更高处的扶桑树树冠。
在那里有一颗异常醒目的血红色果实,正在不断膨胀。
只要拿到那个,他就可以再制作一组返魂香,将妻子重新唤醒。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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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竹苍介又艰难朝上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了怀里的妻子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低头,却只看到七世发白且没有血色的脸颊。
七世毫无疑问已经死了。
她的胸口被捅了很多刀,十几刀,或者二十几刀,现在尸体都开始转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