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注意到他红红的眼眶,更觉事情严重,声音压得更低,凑得更近,说出口的热气都把梁径耳朵熏红了。
“不开心吗?是不是不开心?梁径,不要不开心......”
梁径被他磨得耳朵痒,抬手推了推时舒,语气低落:“没事......”
梁老爷子从不大声训斥。梁径感受到的压力大多来自梁老爷子默不作声的注视和停顿良久后失望的语气。
时舒不相信,他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拧眉瞧了半晌,很重地叹气:“哎!要了命了......”后半句又是不知道跟哪里的佣人学的,说出口有模有样。
梁径被逗得笑了下:“你叹什么气?”
时舒愁眉苦脸:“你都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小时候总是这样,蛮不讲理地将事态扩大或者夸张,反过来倒成了梁径的不是。
梁径愣了下:“我没有。”
时舒趁热打铁:“那你说嘛!”
梁径只能说:“闻过而喜者,君子也;闻过而怒者,众人也。”
话音落下的好几秒,时舒睁着眼睛,好像听了一句话,但也只是听了一句话。
发的音都耳熟,但就是听不懂,时舒皱眉:“你再说一遍?”
梁径就又再说了一遍。
时舒垮下肩,很难过的样子:“哎,我怎么听不懂......”
梁径见他无措又慌张的样子,笑起来:“大概意思是说,优秀的人听到自己犯的错,会高兴,但是平常人就会生气。”
时舒眨了眨眼:“这不就是我吗。别人说我不好,我就会生气的!”
梁径:“......”
“那怎么啦?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即使听得半懂不懂,时舒也很耐心地去问,生怕错过导致梁径不开心的只言片语。
梁径:“爷爷问我,为什么优秀的人听到自己犯的错会高兴。”
时舒:“为什么?好奇怪。”
梁径:“......因为可以改正吧,只有知道自己哪里不好,才可以改正。”
时舒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重点好像从来不是这句话讲了什么,而是梁径为什么不开心。
梁径:“爷爷说还有呢?我就没答上来。”
时舒:“还要答什么呀?”
梁径摇头:“我也不知道。”
时舒像个狗头军师,他拍了拍梁径肩膀:“不重要。我觉得你说得已经很好了!”
梁径被他夸得脸红,对上时舒真诚无比的眼睛,慢慢又有些不好意思,就没再说话。
时舒念念叨叨:“哎,真奇怪,被人说了还要高兴......反正我不高兴,我肯定不高兴......”
梁径笑,想了想又说:“可是这样,你下次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时舒不以为然,歪道理一箩筐:“那万一我下次犯了别的错呢?不还是一样?反正别人说我我肯定不开心,这跟我犯不犯错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犯错,别人为什么要来说我?他自己就不会犯错吗?犯错是一回事,说别人就不对了!你爷爷也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我就不说你,我天天夸你——”
他越说越起劲,一张嘴好像夸奖贩卖机,只有梁径在他这里是无条件输出的:“梁径最聪明了!梁径最优秀了!我最最最喜欢梁径!”
小时候的梁径就是这样被哄上天。
梁径根本招架不住这样全心全意的褒奖,骨子里的谦逊让他不得不保持一点清醒,在听够了时舒唱歌似的表扬后,梁径红着脸扯开话题:“你刚才怎么知道我在门外?你不是在睡觉吗?”
“那是你上楼——”时舒得意至极,但忽然睁大眼,神情变得狡黠。
“我就是知道!”
梁径疑惑:“我都没敲门。”
时舒变得神秘兮兮,他凑近梁径耳边,像是在透露什么了不得魔法:“我就是知道!因为......”
“你在我这里可藏不了哦!”
......
后来,长大了的梁径又向他亲口确认了这个魔法:“我在你这里根本隐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