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没有做声,表情却有了细微的变化。
何砚没多说,把他交给组员,转身出了讯问室。
走廊里,钟恒坐在那,他左边耳朵连着脸颊那一块地方包着纱布,胳膊上的伤没处理,几道口子猩红。从环城大道回来,他就坐在这,等着讯问结果。
何砚看着他这副样子,多少有些愧疚。他说过会把许惟的安全考虑到,但这回显然食言了,蒋丛成够狡猾,他实在没有料到。
许惟被带走,下落不明,之前给她的定位器也没帮上忙,这状况谁都忧心。
何砚走过去,钟恒立刻抬头,一下站起来:“问出来了?”
何砚摇头:“他可能并不知道。”
钟恒目光一黯。
何砚安慰他:“你也不要太担心,她……”
“你只会说这个?”
钟恒打断了他。
何砚皱眉:“我理解你的感受,你……”话没说完,见钟恒起身往外走,他立刻跟过去,“哎,你去哪儿?”
钟恒:“我自己去找。”
“你等等。”何砚拦住他,“搜寻还在继续,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知道,另外我们已经在努力,希望能从审讯中得到线索,你没有路子也是瞎找。如果蒋丛成真的要许惟的命,那天就可以解决了,没必要带她一起逃,所以我敢肯定许惟暂时应该还没有太大的危险。”
钟恒突然回头,眼睛都憋红了:“这些猜测都是个屁,我要看到她好好的。”
何砚无言以对。
门口一个警员飞快地走过来:“何队,蒋丛成的别墅已经搜查完毕,可疑的物品都已带回来,另外我们在那发现了许小姐的东西,也一起拿过来了,在行李箱的拉杆缝里我们发现了字条。”
他递来几张小小的白纸。
何砚打开第一张,上头有一行字:7月25日晚,蒋丛成收了我的手机,可能已经怀疑我。
第二张写着:早上来了两个陌生男人,是安排来限制我出门的。
第三张是今天十点多写的:蒋丛成说要带我去度假,没问出地点,他说在乡下,如果有异常,我会想办法逃脱。
何砚看了两遍,心头一凛:如果25号许惟被收了手机,那邮件是谁发的?
何砚盯着那些字又看了一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没有将疑问说出来,只是把字条递给钟恒:“我会重新划一下重点搜索范围。”
然而这一天的搜索没有结果。
7月27日,宜城。
方玥站在窗边,陈护工走过来,惊讶道:“方小姐,您能走动了?”
方玥嗯了一声,说:“我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只是撞到头,睡了太久。”
陈护工点点头:“那您是不是打算出院了?”
“准备明天就出院。”方玥说。
“哦,早点出院也好。”陈护工说,“在医院待了太久,心情会不好的,回去养伤也一样,最好是有家里人照顾一下。”
方玥点点头。
陈护工把手里的热水放下来,问:“今天要擦擦身体吗?”
方玥问她:“之前都是你帮我擦身?”
“是啊。”
方玥:“我母亲没来过?”
“来过几次,但很快就走了。”陈护工有点同情地看着她。
方玥淡淡地说:“谢谢你了。”
陈护工摆摆手:“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今天要是不方便的话,还是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方玥说,“之前麻烦你了。”
病房里有卫生间,但水龙头只出凉水,不提供热的。
方玥拿着盆和热水进去,她脱掉宽大的病号服,将热水兑成温的,从肩膀上浇下去。她洗得不慢,但也没有特别细致,冲完水,她站在镜子前擦身体。
热气将镜子变糊,但她转过身,后背一片暗褐色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晚上八点,禺溪西郊。
林叶掩映下,一幢二层小楼矗立着,一楼一厅两室,二楼三个房间。
许惟住在二楼最东边的屋子里,窗户已经被铁板钉死,如果不开灯,屋里一片漆黑。
她刚刚吃过晚饭,是蒋丛成送上来的。
许惟把饭碗搁在桌上,走进浴室洗澡。从昨天被带过来,她一直住在这间屋里,门外上了锁,只有蒋丛成来时,那扇门才会开。
蒋丛成从昨天开始变得很奇怪,一时暴怒,一时又平静。他的脑袋已经不大正常,他带了枪,昨天那枪有很多次都抵在许惟的脑袋上,但他最终并没有动手。许惟的惊惧在这种拉皮条式的对战中逐渐被消磨,到今天似乎已经习惯。
这个房子很偏,久未住人,但设备齐全,水电都能用。许惟一边洗澡一边思考明天能不能有办法逃走,她想起钟恒,猜测他大概很担心。
洗完了,她扎起头发,穿着裙子走出来,一抬头就顿住。蒋丛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就站在床边,他穿着黑衣灰裤,整个人黑魆魆,有种阴森的可怕。
许惟立刻后退,回到卫生间关上门,但来不及上锁,蒋丛成已经跟过来,他用力一推,门开了。
许惟被揪出去,她挣脱时蒋丛成力气更猛,一下将她推倒压在地。
许惟之前担心过这个问题,甚至想了对策,但这么些天,蒋丛成没有碰过她,许惟猜测他应该是有一些问题,对今天这情形她毫无防备。
论力气,她不是他的对手。
后背一凉,裙子被他从肩上扒下来,许惟拿手肘攻击,直接砸到他脸上,蒋丛成却没有动,他看着她光滑的后背,几乎癫狂地吼叫:“没了,没了!”
许惟又一肘砸过去。
蒋丛成吼着:“那疤呢,谁准你弄掉的?我有没有说过,不准动它,不准整掉?你答应过!”
“你疯了!”
“我疯了?呵!”蒋丛成两眼猩红,笑容可怖,这件事把他压抑的愤怒和不甘彻底挑了出来。
“你胆子真大了,骗我,害我?你是不是忘了,你杀了人,谁帮你的,我让蒋大云给你顶罪!我护着你,我帮你瞒了多少年!我让你过得光鲜体面,你做了什么?我能放过你?”
“……你说什么?”许惟短暂地愣了一下。
蒋丛成呵呵地笑着:“你真是厉害,你想摆脱我,就不怕坐牢?你这是要跟我一起下地狱,那好,你等着,你等着。”他紧紧盯着她看了一会,跑出去,把门锁上。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外头林子里传来或近或远的虫鸣声,并不聒噪。
许惟撑着手肘爬起来,所有的事突然一齐挤到脑袋里,连不起来的地方终于都清晰起来——
方玥为什么支教那年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没有回校读研,为什么隐瞒和蒋丛成真正的关系,为什么会破天荒地来找她帮忙……
好像想通了一桩难题,许惟莫名笑了笑,到最后,眼睛都冷了。
原来是这样。
许惟头一次发现,方玥竟然是这么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