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房里的那些瓶罐根本不算多,你去夜明辉房间看看,他房间里的罐子和盖子都不够用了,好多虫子都能爬到床上来了。”
“那你还怎么睡?”张茶不禁大为惊愕道。
“这有什么?我的小威一出来,它们还不得乖乖的,该去哪里便去哪里。”
“这倒是,不过,你们每天和这些虫子打交道,不觉得……不觉得难受吗?”
“有谁会天生喜欢这些虫子?记得我小的时候,也不喜欢每天跟这些虫子打交道,可身在莽林之中。
如果没有自己的连心虫,连大寨都出不去,每天只能缩在房里,过得甚至连一条虫都不如。
最后,哪怕你再不情愿,在现实面前,这条路都还是要走的,不过,一旦真的走了下去,你会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夜池容将小威放在手背上,疼爱地抚摸着它,有感而发地道。
张茶记得桑伯在弥留之际,曾经对他和桑柔说过这样一句话:命运如河,滚滚向前,纵然有千般不愿,百般挣扎,想要越河而出,可几经浮沉,定睛看去,不过还是站在原处。
当时,张茶虽然年纪不大,但也能听出其中的悲苦和不甘,尤其是经过这几年独自照顾桑柔的摸爬滚打,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地认识。
也正因为此,张茶才会产生“生有何欢,死有何苦”的感慨。
但张茶没想到的是,贵为一族大铁应之独女的夜池容,竟然也有了如此的感触。
夜池容见张茶良久不语,脸上渐渐敛了笑容,道:“张茶,你说生在这样的家,遇到这样的阿答,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命运的安排?
就算我历尽千辛万苦,费尽万般心思,想要逃掉和随飞时儿子之间的婚约,会不会到头来仍然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张茶心中愈发难过,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张茶仔细想了一想,才以自己为例出言宽慰道:“在伴兽族中,我自幼父母双亡,后来照拂我的桑伯也早早得因病故去,只剩下我和桑柔相依为命,而且那时我还不曾拥有连心兽。
寨子中规定,没有连心兽的人不许出寨,因此,我要么饿死,要么就违规出寨,最后,我选择了出寨,哪里还管它违不违规,危不危险?
有时候,不用想太多,想太多也没用,因为除了照这么走下去,我们别无选择。”
张茶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能将一大堆繁琐的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在宽慰别人,劝解别人的时候,却总有些觉得力不从心,词不达意。
张茶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有没有把想表达的意思说出来,或者说夜池容有没有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听出来?
正有些忐忑间,忽听夜池容大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话就是有道理,惹我不高兴了,大不了一起不活了便是。”
张茶怔怔地望着夜池容,有些愕然。
张茶本意是想劝夜池容不要想太多,抱着一个目的,尽管前行,莫问结果,没想到她却理解成了这个意思。
不过,她这么想,貌似跟自己刚才表达的意思也不算有太大的差别。
不能和随飞时儿子之间解除婚约,而她又不愿如此将就,那便只有牺牲她自己或者和随飞时的儿子玉石俱焚。
真要是那样,张茶反而成了促进夜池容萌生死志,甚至造成夜池容和随飞时的儿子,两条人命消亡的罪魁祸首。
然而,现在若是让张茶劝夜池容打消她的想法,一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措辞,二是也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看来,接下去张茶在伴虫族中,求治自己身上虫蛊之术的同时,还要考虑考虑夜池容的婚事,帮她想个万全之策,从而解决自己刚才的无心之失。
张茶一个毛头小伙,竟然还要考虑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年纪的姑娘的终身大事,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笑。
张茶想着想着,脸上的表情逐渐丰富起来,似哭似笑,似贪似痴。
夜池容见张茶目光灼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而且脸上尽是痴迷之色,她不禁有些会错了意,以为张茶对她动了情思。
夜池容前移两步,羞赧地垂头附在张茶的耳边,轻声地道:“我知道你心里记挂经书,要么今晚……今晚到我房里来看吧。”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便“刷”得一下,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越发娇俏动人。
夜池容“嘤咛”一声,掩面转过身去,一路小跑进了夜明辉平日所居的那间大房之中,留下了一扇虚掩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