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地一下,李景隆后背都是冷汗。
盱眙是他李家的老家,曹国公爵位的封田,庄户都在那里。侵占农田山林这事他是知道的,不过也算不得侵占,是从地方官手里暗自运作过来的。
他李景隆不傻,最知道老皇爷憎恶什么,他也不敢从农户手里抢。只能从地方官府那里,花小小的银子,田册上改那么几笔,把那些农田池塘变成他家的,原来官府田册上的好地变成荒地。
偷梁换柱,占朝廷的便宜。再说,是地方官巴结上门的,又不是他主动去要的。
可是这事,出面的都是自己的管家,怎么被御史知道,捅到老皇爷那里去了?
李景隆心里暗道,完了,完了,得赶紧想个办法,让老爷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正想着,突然之间五雷轰顶一般,脑袋里嗡地一下。
除此之外,你还纵容家奴买卖私盐,从云南运来的一万斤的私盐,在淮西发卖,是不是?朱允熥突然大声喝道。
没有,臣冤枉!李景隆大声道。但是随即又低下头,似乎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其实这是别人的罪过,被朱允熥拿来直接安在了他的头上。但是这年月的开国功臣之家,有几个是屁股下面干净的?
别人这么干了,你李景隆肯定也干过。
被朱允熥说对了,此时的李景隆正在脑子里一一核对,自己家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卖过这么多私盐。
好像有过几次,但也都是管家出面,他一时慌乱根本想不起来。
只听啪啪两声,朱允熥手里奏折在桌子上拍得响亮。
你说冤枉?这上面是督察院御史的亲笔奏折,桩桩件件何时何地,清清楚楚!朱允熥大声道,是督察院的御史冤枉你,还是孤冤枉你,还是皇爷爷冤枉你?
臣.......李景隆大惊失色,语无伦次。
这些就算了,你看看这个!
朱允熥打开奏折,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李景隆眼前晃悠。后者看了几眼,顿时又是胆战心惊。
上面第一行的字迹,居然有大将军的名字,然后是武定侯郭英。
等他再想看的时候,朱允熥又啪啪的一下,把奏折摔在了桌子上,像鞭子抽人那么响。
占了地不算,还要杀人!朱允熥厉声道,你的家奴,私下杀害不肯屈服于你家的农户,男女共五人,都埋在你家的庄子里!
不........可能!李景隆惊慌失措,心里没底。
达官显贵的豪奴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备不住真有那个看上人家田地,打着自己名头去抢的。也备不住真有那杀千刀的,私下干了这些事。
奏折都上了,老皇爷都看了,还能有假?
皇爷爷常说,我朱家就是穷苦百姓出身,最是看不得当官的,有权的,有钱的欺负百姓。你身为皇亲国戚,不但欺负了,还闹出人命。而且闹出人命的地方,还正是当年皇爷爷起兵的地方。
你这不是让淮西百姓,戳我朱家的脊梁骨吗?为了点地,为了点山林,为了钱财,你居然干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来?
皇爷爷让你气的晚饭都吃不下,若不是我拦着,你早就进了诏狱。若不是我拦着,现在锦衣卫就在你家里抄家!
于公于私,无论天理还是国法,哪样能容你?
你口口声声跟孤说臣子的本分,这就是你的本分?你的本分就是欺君罔上,就是鱼肉乡里,就是害人性命?嗯?
殿下!朱允熥的厉声喝问之中,李景隆再也坚持不住,直接跪下,涕泪交加,此时他也记不得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他家里人干的,只是心里慌到了没边,臣糊涂,臣该死,请您念在太子爷和臣那点香火之情的份上,拉臣一把!
孤要是不想拉你,还会叫你来吗?朱允熥再次坐下,不去看他,皇爷爷震怒,孤给劝住了。虽然不交锦衣卫,但也要交三司一处!
三司?那也没好到哪里去?大理寺和督察院那些御史文官,看这些武人是一万个不顺眼。
殿下.....
朱允熥伸出手,止住李景隆的声音,三司会审你也是个抄家夺职还要充军流放的罪过。说着,顿了顿,不过........
殿下救救臣,臣知错了!李景隆叩首道。
草包玩意,你可真是不经吓!估摸着,你家背地里也是没少干这些事!
朱允熥心里恨的牙痒痒,不过现在还不当家,只能顺着老爷子的意思来。
卖了个关子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我和皇爷爷说,你毕竟是功臣之后,身上也流着朱家的血。
对对对,臣的父亲是老皇爷的外甥,臣还要叫太子爷一声表叔,臣的身上也有皇家的血.........李景隆连连叩首说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朱允熥继续道,夺职就算了,充军就不必了。
李景隆刚要道谢,却又听朱允熥开口,顿时五雷轰顶一般。
不过吗?你做这些事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曹国公的爵位你是不能再袭了。我看皇爷爷的意思是,从你兄弟那边选一个人,继承爵位。
毕竟这个爵位是你父亲你祖父流血争出来的,收回来也对不住你父亲。你嘛,干脆就做个普通百姓吧!
殿下,殿下!李景隆痛哭流涕的大喊,再帮臣说说话,帮帮臣吧!
人一旦尝到过权力的滋味之后,让他做百姓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不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只因他是嫡子才能继承这个位子。
要是爵位落在其他庶子兄弟的头上,说不定以后要看多少白眼,受多少委屈。
没了爵位他就要搬出曹国公府,没了爵位李家的财产一分钱都不属于他,没了爵位家里的奴婢都不会正眼看他。
没了爵位,他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李景隆爬到朱允熥桌子前,扒着桌子哭道,殿下,您看在表叔的份上,再帮臣一把。
孤倒是想帮,可是孤怎么和皇爷爷张口呀!掌握了话语权之后,朱允熥在潜移默化之间,把自己的称呼变成了孤。
您一定有办法,老皇爷最是宠爱您的,外面都说您是要做太孙的!
住口!朱允熥一拍桌子,这也是你能乱说的?
臣该死!李景隆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臣是个武人,心直口快,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殿下仁德必然不和臣一般计较,可是臣说的都是心里话,除了您,谁还配的上这个位子?
说着,又是叩首,殿下,您帮帮臣,只要帮臣过了这关,臣甘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要不是你这草包还有点用处,真不想看你这丑态!
朱允熥心里冷笑,面上却故作纠结,其实嘛,也不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