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殿前空旷的广场上,满是鞭打皮肉的声音。
一条条皮鞭飞舞,碎布和血肉横飞。那些一辈子拎刀捅人的老杀才们,此刻拿着鞭子的手,居然有些抖。可是皇太孙在侧,他们根本不敢徇私,只能闭着眼狠狠的抽去。
奇怪的是,挨鞭子那些勋贵子弟们,往日里只要老爹的鞭子棍棒抄起来,就哭天抢地。可现在,却都紧咬牙关,哪怕手指扣进了地砖的缝隙中,都没有大声喊叫。
儿呀!景川侯啪地一鞭子,打的小儿子肩膀皮开肉绽,大声喊道,好样的,有种,像你老子我!
两边,那些观刑的,从军中精锐选出的羽林宿卫,看向那些他们素来瞧不起的二代们,眼中都带上些欣赏带上些敬佩。
打在儿身,疼在父心!
大殿门口,要往鞭刑场面的朱允熥淡淡的说道,但愿他们能明白,他们父兄的爵位,得来不易。到底能不能成人,往后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转头对王八耻说道,等会,你去传孤的旨意。诸功臣子弟,养伤十天后出京。任何人不得带家兵家奴,每人只准有一副甲,一匹马,一杆枪一口刀一副弓。发往云南军中,从小兵做起。有违孤令者,以欺军罪论处!
奴婢遵旨!王八耻躬身应完,夹着拂尘小跑着过去。
朱允熥转身,再不看眼前的场景,带着宫人朝老爷子的寝宫走去。
深秋的午后,阳光微暖。
落叶,在秋日的阳光中或是慢慢落下,或是在枝头萧索的晃动。风吹过长长的夹道,那些落叶沙沙作响。
朱允熥刚走到老爷子的寝宫外,就听里面传来老爷子爽朗的笑声,显得心情很是不错。
见皇太孙前来,门外的太监赶紧进去禀报。
大孙来了!快进来!老爷子在寝宫里大声道。
朱允熥大步进去,皇爷爷,什么事这么高兴,孙儿在外边都听到您的笑声了!
迈步进殿,一眼就看见老爷子正坐在圆桌上,笑呵呵的吃着水饺。他身边,宁国公主正笑着给老爷子剥蒜。
见过皇太孙殿下!宁国公主四十许,身材微微有些发福,面容像极了马皇后的圆脸,蹲下福安说道,刚才,父皇还念叨您呢!
朱允熥侧开半身,没受全礼,笑道,二姑,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多礼!
我可不敢怠慢!宁国公主笑道,若是礼数不周全,父皇又要说,你们这些当长辈的,在咱大孙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瞎说八道!老爷子一个饺子落肚,吐着热气,笑道,咱啥时候那么说过!说着,又对朱允熥笑道,正好,刚要叫人喊你。你二姑亲手包的水饺,羊肉大葱的刚出锅,快过来吃!
朱允熥笑着坐下,自有太监送上餐具。
而宁国公主捂嘴一笑,父皇,女儿又给您包,又给您煮,还给您剥蒜讲笑话。您都没说让您闺女吃一个,反过来,您却生怕您大孙子吃不着似的!
就你爱挑理!老爷子又是滚烫的饺子进嘴,额头冒汗,笑着说道,你还缺一口饺子?四十来的人了,还跟咱大孙犯酸!小心眼!
宁国公主是马皇后所出的嫡次女,从小深得老爷子的喜爱,诸皇女之中,也就是她,敢在老爷子面前说这些。
朱允熥知道,她这话其实是在逗老爷子开心。
我今日借皇爷爷的光,也尝尝二姑的手艺!朱允熥拿起筷子,笑道,二姑,我这才想起来,这么多年,我好像都没登过你家的门!说着,美美的夹了一个饺子。
巴不得殿下您去呢!宁国公主笑道,当年您还小的时候,老太太经常抱着您各家转。现在您大了,又君臣有别,我们想请,也不大敢!
她口中的老太太,就是朱允熥的祖母,故马皇后。当年马皇后在的时候,是没少抱着年幼的孙子,去闺女家串门。
有啥敢不敢的?自家人要常来往!老爷子塞嘴里两瓣蒜,跟饺子一块嚼着,吃得香甜。
见老爷子额头都是汗水,朱允熥劝道,皇爷爷,您别吃太烫的东西,不好!
没那么多说道!老爷子大口吃着,饺子就要吃膛的,以前咱守着锅吃,越烫越香!说着,看看自己的碗,对边上太监说道,醋呢?给咱再拿点来!
朱允熥从太监手里接过醋瓶,给老爷子倒上,这是今年过年时,二叔送来的贺礼吧!您还没吃完呢?
就这一瓶了,估摸着吃完了,你二叔那头又要送新的来了!说着,老爷子看看窗外,微微偏沉的日头,这一年,真快啊!
人老了,总是时不时的露出些怅然!尤其是,儿子们都不在身边。
见老爷子这样,宁国公主又赶紧笑道,父皇,您可真是好福气!您看看,闺女包的饺子,儿子送来的老醋,还有大孙子作陪!
呵呵,就你会说话!老爷子笑笑,大孙,事办完啦?
朱允熥知道老爷子的意思,笑道,处理完了,闹事的功臣子弟中,常家老二常远领五十鞭,其他人三十鞭,他们父兄动手抽。给他们些养伤的日子,随后去云南沐春处效力,不得带家奴家兵,让他们从小兵做起!
嗯,办得好!是得让这帮混小子长点记性!老爷子说道。
可是,一边的宁国公主却紧紧皱眉,惊呼出声,三十鞭?那还不抽烂了?还要发往云南当兵?说着,有些委屈的对朱允熥道,殿下,我厚脸讨个人情行不行?
你要给他们求情?朱允熥放下筷子,正色问道。
也不是求情!宁国公主继续说道,旁人我也管不过来,可是太原郡侯家的小子,能不能别让他去了!那孩子从小就娇生惯养,脸皮细得跟姑娘似的。云南那么远,听说又是闹毒虫,又是瘴气的,对付的还都是那些茹毛饮血的蛮人。
他从小锦衣玉食的,哪受过那种苦?这千里迢迢的,万一有个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