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里,朱允熥也陪着老爷子一块吃饭。
郭惠妃亲自下厨,给他们爷俩炒了一大盘子当年的小公鸡儿,还有一盆干菜炖五花肉,炖肉的时候又顺便贴了一圈饼子。
“嘶!呼!”
贴饼子从里到外都浸着炖肉的香味,边边角角上还沾着油汪汪的汤汁,老爷子就爱吃烫嘴的吃食,也不用筷子,大手抓了一个就开吃。
“下午哪去了?”老爷子边吃边问。
朱允熥缓缓给老爷子斟着温黄酒,“下午去了徐辉祖家里!”说着,放下酒杯笑道,“就是当年您赏给故中山王那座宅子!”
老爷子微微一顿,咧嘴笑道,“哈,咱记得当初徐天德他吓得屁滚尿流的,让人抬着他在咱以前的卧房睡了一觉。第二天鞋都没穿,就跑来找咱请罪!”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叹息半声,“哎,几十年前的事儿了,现在想起来,还跟昨天似的,真他娘的快!”
朱允熥见老爷子脸色有些惆怅,故意逗他开心,说道,“孙儿有些后悔,下午没带着您一块去!”
“你们小孩在一块,咱去掺和啥?”老爷子说着,努努嘴,“把那炖干菜给咱往前推推!”
“下午有新鲜事!”朱允熥起身推菜笑道,“您是没看到,徐家的四姑娘,一介女流之辈居然能开十力的弓,差点把李景隆给赢了!”
“哦?”老爷子颇为意外,咧嘴道,“十力?一个姑娘家,乖乖,可了不得!”说着,想想道,“那丫头还没婚配呢吗?”
朱允熥笑道,“徐家的儿女婚事,不都是你老亲自过问的吗?他们都等着您开口呢!”
老爷子沉思片刻,“哦!”说着,吃口饼子,“那丫头咱以前见过,挺俊个闺女!”
“俊是俊,但....”朱允熥笑道,“能开十力弓的女子,估计一般人降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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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入夜,老爷子披着厚衣裳,在摇椅上慢慢的摇着。
“老爷子,伺候您洗脚了!”郭惠妃亲手端着木盆进来,在老爷子身前蹲下,“您试试水!”
“嘶!”老爷子大脚放进去,舒服的长出一口气儿,然后问道,“徐家四丫头你也见过是吧?”
“哪年逢年过节都要见上几回!”郭惠妃笑道,“是个顶好的丫头!”说着,笑道,“您忘了,早些年给皇上选媳妇的时候,臣妾还提过那丫头呢。不过那时候她还小,眉眼都没长开,也差了点辈分。”
这事,老爷子心里有印象。
年纪小辈分不同其实就是借口,给朱允熥选媳妇跟当初给朱标选媳妇不一样。
大明江山已铁桶一般安稳了,再给未来的接班人找一个母族强大的妻子,未必是好事。
“您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事了?”郭惠妃闻着,忽然停顿片刻,笑道,“您不是想......?”
“你比猴儿都精!”老爷子笑道,“进宫也行,也是一桩好姻缘!”
郭惠妃顿时来了精神,“明儿臣妾叫徐家媳妇进宫,试试口风!”
正说着话,忽然身子一顿。
原来是老爷子的大手,不觉中开始抚摸她的鬓稍。
“你都有白头发了!”老爷子说道,“还不少!”
“臣妾都啥岁数了?”郭惠妃笑着给老爷子擦脚,“也是要按瞅着快入土的人了,自然有白头发!”
老爷子小心的用郭惠妃的黑发把白发藏好,“晚上别回了,在咱这睡吧!”说着,笑笑,“过几天咱搬出宫,去庄子上住的时候,你也跟着!”
“都听您的!”郭惠妃笑道。
下一秒她正准备弯腰端木盆,却不想直接被老爷子的大手从后抱住。
郭惠妃慢慢转身,也搂着老爷子在怀里。
孤灯火影之中,老夫老妻二人无声依偎。
“咱这几天总是做梦!”许久之后,老爷子才闷声开口。
“又梦着大姐了?”郭惠妃梳理着老爷子的头发问道。
“没!”老爷子抬头,看着郭惠妃的眼睛,忽然一笑,“咱总是梦着咱死了!”
“呸呸!”郭惠妃赶紧道,“瞎话随风去,不算数!”
“哈哈!”老爷子咧嘴大笑,“啥瞎话?咱都这个岁数了,不就是等着哪天吗!”说着,再次把头埋在郭惠妃怀里,“哎,咱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估摸着今年都够呛了!”
郭惠妃心中一酸,目光中满是老爷子花白的头发。
诚如老爷子所说,人这辈子太快了。第一次见这个英武不凡的姐夫那天,恍若就在昨日。
“可不能瞎想,好好活着,妾身陪着您!”郭惠妃柔声道,“咱们活他个长命百岁,好好享享儿孙的福!”
“呵!”老爷子笑道,“这你可错了,人若是活太久啊,见着的可都不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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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赵宁儿盯着正在写大字的六斤,一脸严母的样子。
朱允熥没用人通报,直接从外头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六斤欢快的放下笔,跑过来直接亲昵的抱住朱允熥的腿。
“这么晚了还在写?”朱允熥看看桌上的笔墨。
赵宁儿也起身迎了过来,“他下午贪玩,本该早早写完的大字,非要拖到晚上!”
六斤懊恼的低着头,抱着朱允熥不撒手。
“今日事今日毕,这个拖拉的毛病可不好!”朱允熥拍拍儿子的脑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只会越拖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