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曦呼吸在一瞬间都要停止了, 惊了几秒钟，一只手抓住楚尽的胳膊，一只手指着楼梯口, 急促地说道：“楚尽, 姜齐盛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楚尽扭过头, 眉头紧锁，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臂, 声音沉稳, “你就待在这里，我去找老师叫救护车。”
说完, 楚尽飞似的往教师办公室跑, 路过赵鑫身旁，对他点下头, 还和摔下楼的姜齐盛喊了一句, “姜齐盛，你千万别乱动，我去帮你叫救护车。”
就算楚尽说了，让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可宋乔曦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学摔下楼梯不管不顾。
六年级五班的班长姜齐盛, 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几的大高个，身子骨很壮, 早就没有小时候肉墩墩、虎头虎脑的影子。
这几年, 姜齐盛再也没找过宋乔曦的麻烦, 不再处处和她对着干，小时候俩人一见面就掐架的行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也不再幼稚地学报社领导的“官腔”, 男孩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甚至班级里的同学都发现, 姜齐盛这两个学年, 都在努力学着当一个好班长，如果有别的班的同学欺负五班的同学，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只不过，似乎是从五年级开始，姜齐盛这个班长，和副班长赵鑫，隐隐约约有点不对付。
但是男生之间，今天有点矛盾，明天可能来个小冲突，或者打一场篮球就好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宋乔曦并没有多想，也逐渐放松了对姜齐盛的警惕，不再每次见了他脑海中就拉响一级警报。
她想着，既然姜齐盛为人也不再嚣张跋扈，在大院儿里和班里对同学们都客客气气的，和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自己是不可能闲的没事儿把姜齐盛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更何况，姜齐盛又高又壮，她也要能推得动才行啊
按照楚尽教给她的“蝴蝶效应”，宋乔曦在日记本上分析过，既然自己不会推他，那姜齐盛就不会摔断腿，爸爸也不会因此得罪姜社长。
甚至宋乔曦经常会天真地幻想，小小蝴蝶的翅膀一扇动，是不是之后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消失
他们一家人再也不会被“炮灰”的恶气运找上门。
整个六年级下学期，宋乔曦除了安心备考，经常会提醒自己，如果在楼梯上看到姜齐盛，就离他远远儿的。
之后，就再没考虑过别的事情。
原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姜齐盛摔断腿这个关键事件，还是发生了。
只不过，事件的原因发生了改变，姜齐盛不是她推下去的，而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这让宋乔曦心里开始隐隐地感到不安。
那是不是意味着，爸爸就算现在不得罪姜社长，也会因为其他原因在工作上遇到阻力
现在宋乔曦有点后悔，后悔在她三年级的时候，应该坚定地支持爸爸去北京工作。
如果换个城市，换个工作，是不是就有可能让爸爸永久的避开这个灾祸了
看到赵鑫还楞在那里，手紧紧抓着楼梯扶手，一副很无助的样子，宋乔曦顾不上楚尽让自己留在原地的嘱托，跑过去赶忙拉了赵鑫一把，让他离楼梯口远一点。
尽量让自己平稳住呼吸，她学着楚尽的样子，语气平和地安慰赵鑫：“我刚才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不是你推的姜齐盛，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赵鑫你别担心，我会给你作证的，你站远一点，小心别摔下去。”
说完，宋乔曦快步冲下楼梯。
六楼和五楼之间有一个宽敞的楼梯拐角，多亏了外国语的教学楼是新楼，楼梯修得宽敞平缓，从楼梯上滚下去不至于速度太快。
姜齐盛抱着右腿在楼梯拐角嗷嗷叫，宋乔曦扶住姜齐盛胳膊帮他坐起来，“姜齐盛，你千万别乱动，摔到哪只腿了”
“右，右腿，好像，好像动不了了”姜齐盛脸色惨白，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楚尽说了，让你不要动，你就先靠在这里，”宋乔曦吃力地扶住他，让壮硕的男孩靠在墙角，她拍拍姜齐盛肩膀，“马上老师会叫救护车，医生很快来了，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曦曦，”姜齐盛扭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接着抬头看了站在楼梯上方的赵鑫一眼，姜齐盛咬咬嘴唇，像是把心里话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似的大喊道，“赵鑫，是爷们你就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丁淼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还有，刚才你是不是耍阴招，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了”
“你瞎说什么，我看得清清楚楚，不是赵鑫推的你，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姜齐盛，你不会是摔到脑子了吧”
曦曦当场就懵了，下意识地说。
之后瞪大眼睛，努力让自己恢复思考。
什么
喜欢丁淼
而且是“也”喜欢丁淼
这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吧
顺着姜齐盛的视线往上看，宋乔曦发现楚尽刚好领着一个高个戴眼镜的男老师赶过来。
丁淼也从卫生间出来，两只手甩着水，站在赵鑫旁边，疑惑地望着她和姜齐盛。
曦曦有点尴尬地吐吐舌头，对丁淼眨眨眼睛。
艾玛，今天这修罗场，是她淼姐的天下
外国语学校的老师手里还拿着一只小灵通，边走边焦急地说：“喂120吗齐州市外国语学校主教学楼六楼，有学生摔下去了麻烦快点派救护车过来喂，喂喂这破信号”
老师气得离楼梯稍远一点，又一次很大声的重复一遍，确认对方听到了，才把电话挂了，背着几个小学生，小声骂了一句，“真不愧是喂喂草”
“丁淼我，对不起”
赵鑫怀里抱着书包，对丁淼鞠了一躬，就往楼下跑。
当赵鑫跑过宋乔曦身边，她只看到清瘦的男孩眼角微微泛红，脸上也红彤彤的，他对姜齐盛小声说了一句，“姜齐盛，我真的没推你，但是你摔下来总归是和我有关系，抱歉，我会承担你的医疗费用”
说完，他像是压抑不住内心情绪似的，扭头转身，飞一般地跑下楼。
宋乔曦还没搞明白两个男孩到底发生了什么，再一转头，发现楚尽已经站在她身边。
他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拽到身后轻声说：“这里有我就行，你先上去，别怕，没事的。”
没过多久，“呜呜呜呜呜”的救护车鸣笛声从外国语校门口传来。
姜齐盛很快被担架抬走了，师范附小陪考的老师第一时间通知了姜齐盛的家长，也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回学校的路上，师范附小的小巴上，许多同学都在窃窃私语。
宋乔曦陪着丁淼坐，一路轻声安慰她，丁淼摇摇头没出声，隔着车厢看了赵鑫一眼。
楚尽平时都自己坐，今天他主动陪着赵鑫坐，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男孩子之间不用多说什么，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路上，“小五人帮”除了王君洋和丁一上车前问了一下情况，在车上几个孩子都很少说话。
同学们问起来，王君洋和丁一就说，姜齐盛不小心摔下去了，宋乔曦和赵鑫他们找老师把他送医院了。
几个小伙伴都很默契，只字不提姜齐盛和赵鑫之间的对话。
沉默，是因为少男少女的羞涩，第一次面对异性“喜欢”的悸动，也是想尽自己的力量，保护身边的伙伴不受流言蜚语的伤害。
毕竟，六年级的小学生，已经很了解异性之间“喜欢”的含义，班级里也经常会“传绯闻”和“起哄”。
不管是男生女生，被“起哄”的感觉，都不会好。
回到学校之后，下午大课间，班主任冯老师把宋乔曦、楚尽还有赵鑫三个人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
等三个孩子一起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冯老师的屋里还多了四个大人，同样在等着他们。
“妈妈，爸爸你们也来了”宋乔曦像撒欢儿的小鸟一样，扑进妈妈怀里，撒娇道，“我觉得今天考得还行，会做的都做出来啦，楚尽说周末带我去吃必胜客。”
“是吗，这么棒尽尽考得怎么样”妈妈摸摸她头，把楚尽也揽到身边，笑着揶揄他，“你一天天这么惯着她，以后不带她吃好吃的还真不学习了”
楚尽对宋妈妈笑笑，摇摇头没说话。
“曦曦，楚尽，叫人。”
宋爸爸对他俩说，把闺女的头扭过来。
宋乔曦看到赵鑫身后，站着的两个大人，一个是她几年前见过的赵叔叔，另一个卷头发的漂亮阿姨，应该就是赵鑫的妈妈。
“赵叔叔好，阿姨好。”宋乔曦颇为礼貌地点头问好。
“叔叔您好，阿姨您好。”楚尽仪态大方，也点头问好。
“你们好，又见面了，”赵晨光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拍拍赵鑫的肩膀，“我们小鑫有点内向，多亏了你们和他当好朋友。”
赵鑫在一旁垂着脑袋，没吭声。
今天冯老师把三个孩子家长也请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有家长在，责任也更好划分一些。
宋乔曦把看到的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不过她刻意帮赵鑫隐瞒了姜齐盛关于“喜欢丁淼”这方面的对话。
只说看到赵鑫不小心撒了水在姜齐盛身上，姜齐盛往前要和赵鑫理论，结果脚下没注意就摔下去了。
冯老师又问了赵鑫和楚尽一些问题，双方家长也都明白了事情经过。
赵晨光表示，这件事他家有一定责任，赵鑫是不小心撒的水，医药费他们家会主动承担，也感谢宋主编家的千金作证，不是赵鑫主动推的人。
对这个结局，冯老师也很满意。
毕竟这几个学生家长，关系处理不好也很麻烦，姜齐盛的爸爸是报社一把手，赵鑫是交了大笔赞助费的择校生，看家长的谈吐举止，也是非富即贵。
现在可以这样平和的解决孩子们之间的小纠纷，再好不过了。
两周后，宋乔曦找了一只彩色水笔，把日记本里，关于姜齐盛摔断腿的一条选项勾掉。
虽说应该是放心了，可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完。
几年前，自己在日记本里记下的，和爸爸妈妈有关的第一个劫，就真这么顺利的度过了吗
从表面上看，爸爸没有得罪姜社长，工作没受到任何影响，继续着每天忙碌的工作。
从爸爸和妈妈的谈话中得知，爸爸工作的中心，逐渐从主编，转到出版发行，作为报业集团的副总，担子也越来越重。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爸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曦曦总觉得爸爸虽然很努力想显得轻松一些，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偶尔她还会听到，爸爸和妈妈在厨房小声嘀咕，皱着眉头讨论工作上的问题，两个人会说一些她之前从来没听到过的新词。
比如“纸媒走下坡路”、“新媒体撅起”、“保守派”、“不接受新鲜事物”等等。
姜齐盛右腿轻微骨折，小男孩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恢复的很快，没过多久就拄着拐棍来上学了。
等到小学拍毕业照的时候，他又能生龙活虎地和同学们踢足球、打篮球了。
他和赵鑫之间，关于丁淼的“小秘密”，因为宋乔曦没和别人提起过，班级里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小学毕业前夕，宋乔曦竟然收到了姜齐盛送的一本精装同学录。
他一米七几的大个子，趁着课间人少，扭扭捏捏把那本精装同学录递给宋乔曦，红着脸低声说：“丁淼那件事，谢谢你没说出去。”
同一天，下了体育课，她还发现自己的桌洞里多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是金色包装，上面写着godiva，她不会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巧克力盒子外层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谢谢”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宋乔曦大课间的时候，把这两件事当稀奇事儿和楚尽讲。
一手拿着同学录，一手拿着巧克力对楚尽挥挥，“楚尽，姜齐盛竟然送了我一本同学录我今天下了体育课，课桌里还有人给我留了一盒巧克力，你说奇怪不奇怪”
楚尽拿过同学录，看似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下，随手放到课桌上。
说话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是带着点醋劲儿的，“这本同学录你要用吗，你真喜欢还有那个巧克力，宋叔叔和乔阿姨说过，不熟悉的人给的东西不可以乱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宋乔曦打开巧克力的盒子，恋恋不舍地闻了一下，舔舔嘴唇，“这个巧克力闻着好香，包装也好漂亮，从来没吃过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应该，应该没毒吧”
“你又没看到食物制作的过程，也没看到是谁送的，还是不要吃了，你想吃进口巧克力，今天放学我们去银座商城买。”
楚尽把盒子盖起来，往桌上一放，扫了一眼巧克力的外盒。
不吃就不吃嘛，宋乔曦吐吐舌头，这么凶干嘛。
她又拿起同学录，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画的小人对楚尽说：“那这本同学录我为什么不用啊，挺好看哇，你看，是几米画风的同学录，我之前都没见过。”
“你不是喜欢heo kitty吗”
楚尽抬抬眼皮问，手伸到他面前的桌洞里，低头看了一眼，拉上书包拉链。
“啊，heo kitty的我最喜欢了，我本来想今天放学去文具店看看的，不过几米的也还可以，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我还是不再单独买一本了，怪浪费钱的。”
宋乔曦点点头答道。
她是更喜欢heo kitty，校门口的文具店新进了一批三丽鸥的同学录，因为是正版的，据说进价很贵，老板一共没进几本。
同学录里面除了heo kitty还有三丽鸥的所有卡通人物，有布丁狗、肉桂狗、美乐蒂、蛋黄哥、大眼蛙
每个卡通人物都特别可爱，同学录的外壳特别精致好看，内页都是全彩色的卡通人物，还是硬壳装的。
一打开同学里，页面有亮闪闪的金粉，还有香喷喷的味道，就是一本要六七十块钱，宋乔曦觉得好贵哇，她还没下定决心买。
也是奇了怪了，宋爸和乔妈都不抠门，楚尽更是大方，宋乔曦却越长大越“抠门”，不过这个“抠”只针对她自己，对家里人和朋友都很大方。
楚尽抿抿嘴，垂眸扫了一眼桌子上那本几米风的同学录，“我还没买同学录，这本更适合男生，给我用吧”
宋乔曦又看了眼同学录，这本是蓝色的封皮，很中性的颜色，页面也都是浅蓝浅绿的配色，是很适合男生。
如果楚尽喜欢，给他用就是了，姜齐盛送给她的东西，所有权就是自己了。
再说，她和楚尽谁跟谁啊，接着笑笑，大方地一挥手说道：“你还没买同学录那你拿去用吧，我再买一本就是了。”
“嗯。”
楚尽不动声色地收起同学录，放到桌洞里，嘴角挂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下一节课是美术课，楚尽这种尖子生有特权，只要他说自己去奥数教室，没有一个副课老师会拦着他，一般情况下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嘴。
美术老师还没来，他就背着书包出去了。
等美术课结束，他回来的时候，宋乔曦不在教室，估计趁着课间出去疯玩去了。
楚尽拍拍裤子上的土，拿出纸巾，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另一只手握紧书包带，摇摇头轻声笑了一下。
心想，不在也好。
当天放学的时候，宋乔曦收拾书包，惊讶地发现自己粉红色的jansort书包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heo kitty同学录，和一盒红色包装，比她收到的那一盒金色巧克力包装更大盒，外面同样写着godiva字样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