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晚上最后一趟前往江宁的卧铺车,陈致远和沈会计各自拿着一些行李先上了车,陈父陈建国拿着剩余的行李跟在后面。
这辆卧铺大客车是江东扬城客车厂自产,是我国首个卧铺客车,该卧铺客车为坐卧混合型,有18个卧铺铺位和11个座位,包含一个驾驶座和一个副驾驶,侧窗是单层。
沈会计买了一张坐票两张卧铺票,这样可以换着休息。
现在虽然是晚上,但还是太热,这不他刚坐到座位上汗就开始流了。
在酷热的夏天,真是一件很让人遭罪的事,尤其是汽车发动机发动起来,发动机的高温烤得周边的旅客汗如雨下,跟条“狗“似的,热得直吐舌头。
陈致远坐的座位靠近驾驶员,而驾驶员的座位紧靠着发动机,正在工作的发动机犹如小火炉一般,丝丝热气从里面传递出来,让人十分烦躁。
流下来的汗珠仿佛下雨一般,太TMD热了。
外面的检票员又检了一些车票,这些人是增票属于没有座位的人,那些乘客带着大包小包上了车,早上车有好处,同样也有坏处,好处是行李可以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坏处是后面上来的人可没有不好意思,一件一件的行李需要陈致远帮忙放上去。
那些包也就算了,虽然有些重,好在陈致远力气还行,拿的动。
但有一个麻袋是真的太重了,陈致远提的很艰难,一路还“乒乒乓乓“的发出声响,都是些厨房做饭的“家伙事“。
放在后世,谁还带这些出门?
到了地方直接买些不就行了吗?
陈致远心中暗想到,算了不和他们计较了。
忙活了小半天,浑身像浸在水里。
他连忙坐下,太累了,从包里拿出水杯喝了起来。
这时候,坐在他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笑着搭话:“小伙子累坏了吧?看你的样子,在家没干过体力活?”
像这种坐卧铺出门的不带上几个包,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出去了,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呐。
今天出门,陈致远穿着一身新买的衣服,这是沈会计亲自挑选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潮服,从着装上看就明白家庭条件还不错。
陈致远明白他的意思,谦虚道:“哪有,乡下人,小时候还在田里打过滚。”
这是实话,陈致远是知青子女,七六年出生在父母插队的海东县白湖农场,四岁的时候还真在田里打过滚。
中年男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
忽然一股浓重的屎香味飘来。
“喂!小伙子。”
“小伙子,跟你商量个事,你能把座位让给我坐吗?你看我带着个小孩子不容易,行李又多,可以吗?”
“行行好,你好心有好报啊!”
这种情况在这个年代的长途车上很常见,这不是后世一人一票一座,没有座了就不卖票了,现在依旧可以买票,只要能装的下。
咦?这不是刚才嘀咕他的那位妇女吗?
后面跟着的小孩子哽咽着,脸上还挂着泪痕。
那条屎黄色的裤子还穿在身上,看来是没处理干净啊,味道依旧那么浓烈。
估计是没有裤子可换,准备让这条裤子自然干!
那妇女也认出了陈致远,脸上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就正常了。
嗨,既然车上都没有座位了,还买票上来干嘛?
再说陈致远现在是真的很累不想动。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
“大姐你就饶了我吧,你看我样子实在是太累了,没力气动了,要不你找其他人吧,我这里现在肯定不行了。”
对于这种情况,陈致远狠心拒绝了。
不能因为一些人可怜兮兮的哀求,就让了,如果让座了,那个罪有的受了。
毕竟嘉湖到江宁要开十几个小时。
妇女见哀求不行,就开始用恶毒的话攻击了。
“嗯?小伙子你这么没爱心呢?”
“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能帮就帮上一把,给自己积个福,你这么自私自利,就不怕出门被雷劈吗?”
按照经验,这个时候你应该保持沉默,不要搭理她。
如果你回了她,这种人能和你吵上一天,气的你吐血。
陈致远被妇女缠的没办法,连边上的中年男都看不下去了,帮忙道。
“我说,你这么能骂人呢?”
那妇女立马调转枪头,“这么?你有意见?......”
......
就在这个时候,司机打开了车门,他的身体很是魁梧,穿着这个年代的特色背心,脖子上挂着一条湿毛巾上来了,随手将水杯放在了发动机引擎盖上。
这个杯子大的惊人,里面泡着茶叶,就是水色有点吓人跟酱油色差不多。
这大晚上喝点茶叶水可以提提神,算是长途司机的必须品之一。
“嗯?”
“干什么呢?马上要开车了。”
司机先看了一眼中年妇女,然后看了眼后面,发现还有空位,便说道。
“赶快去后面,找个空的地方坐。”
突然一阵臭味飘来,司机连忙捂住鼻子恶心的说道。
“这是什么味?这么难闻?”
“哎呀……是你这个老娘们的味道,想乘就赶紧给我滚到后面去,不想乘就赶紧下车,不要耽误我发车。”
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司机也不是个善茬,这妇女再是凶悍也没辙,直接将你撵下车去,根本不和你讲道理,就像横的怕愣的一样。
锅碗瓢盆一阵乱响,长途卧铺车终于开出了车站大门,上了道路。
车窗是打开的,微风灌进车里来,屎臭味儿、汗臭味儿都被吹走了。
长途车在市区里绕了一圈,然后开出城区上了国道,一路向西疾驰。
陈致远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看着嘉湖市消失在窗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起了一个句子:从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曾经多年的海外生活,让他知晓了这句子的含义。
......
到了半夜和陈父换了个位置,进入睡眠。
等到他再次醒来,是沈会计叫醒了陈致远。
陈致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听到沈会计喊,“小远,到了。”
“这是哪里?”
“长途汽车站。”
陈致远连忙爬起来。
省会江宁长途汽车站内,陈致远一家三口人随着人群走出了车站。
幸亏是早上六点,天还不算热,阳光也不刺眼。
闻了闻身上浓重的汗臭味,让人很是不堪。
一家三口人拿上行李,站在广场外面,看着熟悉的中央门立交桥,让他一阵恍惚。
这次出门,可比去浦江遭罪多了。
父亲常年出差,在他轻车熟路的带领下,来到一家招待宾馆,这家招待宾馆很大,名字叫“东日旅社“。
进门后陈父和旅社服务员打了招呼,然后就带着一家三口人上了二楼,进了房间,这是一间三人间,里面除开床外,还有电风扇,电视机,蚊帐,走廊尽头有开水房,淋浴间,厕所,淋浴是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二点。
这间三人间三人一共是三十块钱,按照这个标准,住宿还可以。
现在的旅社都是国营集体性质,属于爱来不来的状态。
陈致远刚从二楼下来,准备问问有什么吃的,这时从门口进来了一位中年男人,这位不就是汽车上的那位嘛。
中年男人手上拎着个卖相不太好的帆布旅行包,包上面有“浦江”两个字。
“服务员同志,这儿一张床位多少钱?”
“单间二十五,三人间十块,八人间五块。”
长发女服务员趴在柜台上一只手拿着琼瑶,另一只手扇着扇子,平淡的回应。
“这……还有更便宜的吗?”
中年男人迟疑了下,摸了下口袋,似乎钱不够。
“便宜的有啊,出门左拐,在桥洞底下待一宿不要钱。”
长发女服务员久经考验,怼人很有一套。
“你...你这个...怎么这样说话,太过分了。”
中年男人面色涨红。
“我怎么了?”女服务员很是泼辣,继续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