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妍望着远处一座在大雪中隐约可见的当铺,道:“典当业于南朝时大行其道,据说是源于佛寺的‘寺库’制度,不知对否?”
帝心颌首道:“的确如此,祝后是否想问佛寺为何要干敛财的勾当,不是与出家人的四大皆空有违背?实际上出家人也要吃饭,寺院能通过各阶层的布施,积聚大量财富,为维持众多僧侣的生活,进行各类宗教活动,维修和扩建寺院,凡此无财不行,于是想到这‘以财生财’的法门,凭放贷取利。而佛教中‘无尽藏’中亦有‘生息不已,其利无尽’,‘尔时六众当种,种出息,或取或与,或生或质’的格言,因此僧侣可安心放贷得利以供佛,法,僧三宝之用。”
祝玉妍点头道:“多谢尊者指点迷津,若无事的话,玉妍送两位四句话后,就将告辞。”
道信二人被祝玉妍刚刚的问题给搞糊涂了,道信点头道:“祝后请!有缘再见。”
祝玉妍微一点头,以一个优雅轻柔的姿势转身,缓步前行,檀口中飘出清越无比的声音道:“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道信与帝心二人面色终于也凝重起来。
祝玉妍所吟的是一首境趣极高的偈颂,意思是说出家人为了躲避万丈红尘,因此步入万仞深山。但真正的学佛修禅者不该是这样,正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就在这拨不开的红尘中,便是自己的道场。无论是‘一尘一刹’,又或是其他任何地点,既是红尘,也是净土,只要一个人可以使自己达到‘净秽不二’的境界,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四句配合着刚刚那个‘当铺’的问题,恰好在理论上给了道信二人有利的反击,亦在表明焱飞煌绝不会座看那么多算不上真正佛家弟子的僧人‘坐大’的态度。
祝玉妍边走边思索。
她是在入定时,进入种魔特有的神奇精神层面后,察觉到道信二人发出的精神气息,因此才在半夜出来与他们一会,三人看似在闲聊,骨子里却是互寻隙缝破绽,争取主动。最终以祝玉妍稍占上风而结束。
与焱飞煌一样,祝玉妍自然也猜得出白道此刻出手的主要原因,而且她想的比焱飞煌要深得多:‘杨公宝库’乃前朝重臣名帅杨素所策划,借以在文帝杨坚对付他时作为谋反之用。又由‘天下第一妙手’鲁妙子为他设计藏宝秘处,所藏之物自然非同小可,落在谁的手上都会生出难以猜估的作用,比之‘和氏璧’更牵连广阔深远,不但影响到谁可一统天下的斗争,还触及武林正邪的消长。
在‘邪皇’焱飞煌多年的积威下,人们心中自然形成一种畏惧感,在以诡计取得洛阳后,若给他成功将‘杨公宝库’据为己有,最终会与已成为第二个‘强秦’的李唐成二强争霸的局面,天下亦将长期分裂,万民所受之苦,会犹过现今。更重要的是,焱飞煌是一个反对任何一家宗教坐大的魔道中人,他若胜利,魔门大有可能盖过佛道两门,道消魔长,境况堪虞。
因此佛道两家必须借着最好的机会阻击焱飞煌,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端罢了。
探手接住一瓣美丽的雪花,祝玉妍像幽灵一样飘进西苑。
焱飞煌溜出池府时,已近二更。
顶着鹅毛大雪,焱飞煌一边暗骂刚刚还月明星稀的好天气,竟会变得这样快,一边沿城北线一路奔向西苑。
武德殿在旧隋即较有名,它在西苑内,与东宫邻接,隋文帝废太子杨勇为庶人即在此殿宣诏,唐初李渊赐李世民居承乾殿后,又赐李元吉居武德殿,这更方便了他与太子李建成的沟通往来。
几个起落间,绕过本就心不在焉的卫兵视线,焱飞煌摸入依旧亮着几处灯火的武德殿后方住宅群内。
不片刻,一座宏伟的大宅呈现今眼前,门前两座威武的巨大玉狮像栩栩如生,恢宏气派。朱漆的大门两边高挂着十几盏连串的明亮大灯笼,发出屡屡夺目光华。暗道一句真够奢侈的之后,焱飞煌跃入大院。
焱飞煌功聚双耳,收听依旧未熄灯的几座建筑物内传出的任何声息。奇怪的是,里面响起的皆是悠长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房内的人正在熟睡。反倒是右侧一漆黑的房间内隐有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似是一男一女在说话,由于距离颇远,又有墙壁阻挡,因此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