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峰心中其实有些不耐烦,因为他从不认为修行是为了和他人比较高下,也不觉得能打败别人能说明什么。若是在俗世之中,争斗或许难免,但这些人都是修道者,求的是飞升仙界,超脱于世事纷乱,本应少些争斗。但情况恰恰相反,修道界的纷争和比斗从来不少,甚至越来越多,比俗世还要纷乱。
无峰之前只是觉得奇怪,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今日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人们的一举一动,看清了人们眼中的情绪,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俗世为名利争斗,越是名利场越是争斗的厉害,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从不消停;而这修行界本身便是这大陆上最大的一个名利场,名利最是诱人,众人称颂的英名,修行功法、神兵至宝、灵丹妙药以及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有实力也都能让人变得更有实力。
这样一群有天赋、有心机的年轻人被聚在一起,钻研这一条天地之间最诱人的名利之道,自然是要成天斗个没完,斗个你死我活。
无峰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醒悟的有些晚,也才真正理解师傅那句功成名就是什么意思。
感觉到无峰叹气,于飞莲也收回了专注的看着场间正交手的两人的目光,微眯着双眼看着无峰问道:“你叹气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这两人的实力境界不行?”
无峰摇摇头,颇有些失望的说道:“不仅是这两个人的境界实力不行,其他人更差。若说有什么值得赞赏,就只有他们心中不服输、不胆怯的勇气了。”
于飞莲有些不解,没明白无峰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便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里的这些少年英才们,其实是图有蛮勇,境界根本不值一提?”
无峰看看似乎是故意这样说的于飞莲,也没有反驳,反而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若要说的再直接明白一些,这些人就是一群眼高于顶、自傲狂妄,自以为天资绝顶却被虚名和表面力量蒙了双眼和心智而误入歧途的人。”
听了无峰这话,于飞莲也不免惊讶,犀利明亮的眼睛片刻失神,一张小嘴也微微张开,半天没有缓回神来。无峰这话许多人都听到了,连无峰自己也没有想到,以为自己此刻在众人之中并不受关注,但事实上却正相反。
无界山开山之日,一个自称是行先生的陌生面孔出现,又让逍遥门首徒于飞莲的另眼相待,甚至逍遥门一众高人都没有多加干预,这便足以让所有人关注他。
所以当无峰这句话出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无峰。大多人不忿且愤怒,只有少数人似乎很是赞同无峰的话,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也不觉得无峰有资格说这种话,带着审视和质疑。
场中郑君和林萧然刚刚交手十数招,一个人身上银辉渐浓,一个人周身金雷渐烈,正欲使出真正实力分个高低。但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听到了无峰这句声音不大却足够明显而且刺耳的话,同时停了手。
先不说其他人如何,郑君和林萧然正在场中比试,却听到场边有人用如此言语讥讽,自然要先停下来,好好看看这人是谁。
当然,郑君和林萧然也都注意着无峰这里,虽然理由或有不同,但的确都很关注。林萧然之前没有见过无峰,也比郑君更加急于想要试探无峰这个“行先生”的虚实,立刻高声道:
“这位便是行先生?听您刚才言语,似乎有所指教。我与郑君师兄虽不才,却愿意虚心受教,不知行先生可愿下场?”
林萧然突然把话题引到了无峰的身上,也有些突兀的提出了请教,但郑君却没有反对,眼光流转之间便定下心计,也点点头说道:“郑钧师弟所言不错,我们二人不才,还请行前辈不吝下场赐教!”
忽然被两人将了一军,无峰也有些错愕,有些转不过弯来。但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无峰心情反而立刻平静了下来,也立刻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无峰没有急着回应两人,而是在心底悄悄联系起了无潮,让无潮帮自己这最后一次。
场间安静了十几个呼吸,所有人的目光在这段时间都集中在了无峰的身上,不仅仅是附近的各大门派弟子、长老、无数高人前辈,还有已经逐渐朝无界山前聚拢过来的散修、江湖人和许多小门派来这里凑热闹的人。
无峰沉默,郑君却不愿放过,因为他的师傅之前曾明令告知,要自己找机会探一探行先生的虚实,立刻又说道:
“行先生,您是前辈,不论表面修为如何,对大道理解应该深于我们这些后生晚辈。难道是前辈觉得我等愚钝,天资不堪,不愿指教,还是本就在故弄玄虚,欺飞莲师姐心思单纯,欺我等不通识人之术?”
林萧然害怕无峰推脱退缩,所以才以言语相激,非要逼无峰下场,然后和郑君一同加以试探。郑君虽不知道林萧然的真正打算,却乐意给“行先生”一个教训,若非今日外人太多,郑君甚至想干脆就一掌拍死无峰。
“行先生不必怕伤了我们二人不好收场,我们二人既然向先生讨教,便不怕受伤。而且以一敌二,若还被先生打伤也只能怪我们学艺不精,先生不必顾虑,请吧。”
两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无峰逼到了死角,不出手是不行的,除非无峰真的没有半点廉耻。但无峰依然没有回应,心中也没有半点着急,反而更加平静了许多,因为他一直以来期望的事情即将发生。
无界山开山,无峰一直在期盼;在无界山开山之时和那些密谋覆灭无界山的人正面相对,无峰一直在期盼。不久之前无峰还多了一个期盼,便是让无界秘典的前三篇被天下所知,让天下愿意修习无界门秘法的人,都成为无界门的弟子,受无界门的恩惠,让那些人的密谋落空。
所以无峰缓缓迈出一步,头依然微微的低着,不发一语,却让四周渐起的嘲弄忽然停歇,天地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