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圣点了点头,更显的高兴,也立刻解释说道:
“天下各大门派都很在意无界山,但是时间一长,也就懈怠了。毕竟你的大哥已经不在,若是外人可以找到,也早就找到了。况且无界秘典的前三篇已经得到了,修行感悟才最重要,再加上荒原之中有些异动,便没有人真的在这里看着了。但我天下阁不会像那些人一样短视,也更有耐心,所以才真的你等到了你。”
“果然,最在意无界山的还是天下阁和前辈,是怕终有一日遭人报复吗?”
钱佑甄问了一句,王书圣也反问道:“你会吗?有人能吗?”
这话问的很是随意,也很是自信,钱佑甄也知道,这位王书圣不怕,天下阁更不会怕,所以钱佑甄也很是庆幸的一笑,感叹道:
“那我的运气真的不错,下定决心到了无界山前的空地上,一脚就踏进了天下阁的门。”
王书圣一直注意着钱佑甄的一举一动,从遇到钱佑甄到现在,一直感觉不到他对自己以及天下阁的绝对敌意和反感。敌意自然应该有,不喜也可以理解,不绝对,不抵触王书圣这次带他出来,还有些好奇,就是一件好事。
一刻钟之后,一片深山峻岭之内,林深茂密,水雾袅袅,看不真切,王书圣就在这片高空停了下来。钱佑甄好奇的四下观望一番,来到王书圣身侧说道:
“前辈不怕我记住这里的位置,泄露出去?”
王书圣瞥了依然十分轻松也不掩好奇的钱佑甄一眼,笑着说道:“无妨,只是个小地方,并非真正的机密所在。”
说完,王书圣手臂轻挥,下方浓重的山雾开出了一个小口,露出了下面的景色。不是山丘密林,而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寨子。此刻正是中午时分,山寨中炊烟升腾,有不少人山寨广场的一角做饭忙活。
二三十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衣着虽然普通却色彩斑斓,而且每个人的样子都很是欢快,身手很是灵活敏捷。少年们正从山脚下往寨中广场上奔跑,修为都不弱,可以看出都是很适合修行的天赋之才。
广场上长桌板凳就是摆好的,也已经摆上了许多美味菜肴和馒头米饭,都是热气腾腾的。钱佑甄微低着头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半晌后笑问道:
“前辈想说,天下阁并非一个冷血无情的邪恶地,而是一个为了天下苍生而立的慈悲阁?”
王书圣没有说话,挥手间山雾掩住这一方山寨,同时露出了寨子不远处四方的四块地方。钱佑甄眉头微皱,前后左右的把四周看了个清楚,虽然间隔不远,也是相似的四座寨子,只是小了一些,也简陋了一些,却是另一片天地。
各有一群年龄也是十几岁的几十个孩子在这些寨子之中,但这些孩子却更加壮实,身上的衣服也简单许多,此刻也依然在锻炼体魄、武技。其中不少孩子正在相互打斗,有男有女,人数也不是很对等,手中也都握着武器,金属质地的刀枪斧剑。
尽管这些武器没有开锋,但少年们身手都不错,相互之间也有差距,不时就可以看到一两个少年手上倒地,痛苦不堪。只不过不论伤势轻重,少有人哭泣喊叫,大多都瘫坐或伏于地面,眼中依然满是战意和不甘,自然也有愤怒和仇恨。好在只要倒地,便没有人再去追打,否则一定会有伤势更重的,甚至会有人死去。
钱佑甄很是不解,转而看向了王书圣,王书圣也在这时候开口说道:
“佑甄小友有何感想,但说无妨。”
钱佑甄眉头依然皱着,想不出王书圣带自己到这里,让自己看到这些有什么用意。听到王书圣让自己说出来,钱佑甄才叹了口气说道:
“前辈是想告诉晚辈什么,不妨直说。”
王书圣摇摇头,又挥手掩住山雾,更远处一个更大了许多倍的寨子里,更多的少年男女就在其中。一些少年在学着打铁、制造器具,几个很是壮实也威严的中年壮汉在监督和教导;一些少女在学习刺绣,身边几位面色平淡但极仔细的绣娘在一旁讲解、指导;一些少年男女在乐师的教导之下学习各类乐器,一些少女则在一些身着华丽衣衫的舞娘带领下学习舞蹈。
寨子里最高的一座三层的高大楼阁内,还有阵阵读书声传出,有治国执政方略,更有军略战策,也有圣贤为人处事之道。
粗略算下来,方圆十多里的地方,有三五百少年少女,都在学习着不同的东西,几乎无所不包。钱佑甄这才明白,王书圣给自己看的不是什么善恶,而是天下阁的野心,或者叫做宏图大志。知道钱佑甄此刻应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王书圣才说道:
“世间从无善恶品质,只有具体的一人一物一事才有,天下阁以天下为愿,行事也不是善恶二字可定的。虎生而凶猛,以弱肉为食,乃群山之王,无善恶可评;雄鹰喙锋爪利,也以弱肉为食,乃苍穹之主,巡万里之国,亦非善恶可评,你可知为何?”
钱佑甄不屑的轻笑一声,毫无顾忌嘲讽的说道:
“书圣前辈以禽兽自比天下阁,还真是贴切。人又不是禽兽,怎么聚集在一起,行禽兽之事就变成理所当然了?这道理可不通。”
王书圣并没有生气,相反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的不错,人既然为人,学纲常知礼教,明大义知事理,创耕织冶炼之法,至物产俞繁盛,天下应平和而富足。但人类王朝绵延千万年,为什么依然是如此模样?依然有尊卑之别,依然有贫贱只差,依然会相互欺压争斗,不同王朝依然会相互征伐倾轧?这人间并非没有圣人,这人间并非没有善恶标尺,也从来赞颂善良,贬斥奸恶,那为何奸恶不绝,正道难存?”
钱佑甄真的很是意外,也很难想象,为什么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高人会有这样的问题。而且钱佑甄能看的出来,王书圣这些疑问是由心而发,似乎这是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的巨大的疑问,尽管他的神情和目光依然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又似乎,这只是王书圣向钱佑甄提的一个问题。
钱佑甄愣了片刻,其实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当然,没有想到什么新鲜的答案:
“因为人性本恶,因为人性自私贪婪,因为天道自然本是如此?”
王书圣点了点头,钱佑甄的回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也不免有些失望,就又问道:
“既然人类本性如此,先贤礼教,俗世律法,江湖规矩,各大修行门派共同制定的规则,乃至无形之中监督所有人的天道,有何意义?这些律法规矩,乃至天道,都在压制着人性自然,先贤圣人的礼教也在规束着众生的思想。你说哪个是错的?是天道自然和人性,还是这些律法规矩和先贤礼教?”
钱佑甄不擅长思考这些,想着自己与王书圣前后几句对话,脑子就乱了,也不禁皱眉问道:
“书圣前辈是书看多了,还是原本就是个书院中的先生?”
王书圣也不催促,也和钱佑甄玩笑一句道:
“老夫只是个说书的,说人世善恶故事,讲天理论会报应,只是讲多了就更疑惑了,难解心中之疑。”
钱佑甄摇摇头,很是疑惑看着王书圣,也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位王书圣,也越发觉得天下阁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王书圣从钱佑甄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也看出了好奇跟兴趣,所以书圣很满意,也缓缓的解答道:
“因为故事都是人写的,太多的虚假,虚假出一份正义,虚假出一个公正的天道自然,虚假出一分美好,填补人们心中对这个世界的失望。所以我才更疑惑,疑惑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疑惑我当初为何修行,疑惑我修行到底为何,有何意义。”
听着王书圣的话,钱佑甄就更糊涂了,也不禁问道:
“那前辈为何要将无界门满门屠尽?虽说我未曾见过同门师长,却能从我大哥的讲述之中听出,他们都是善良正直的人。”
王书圣冷笑一声,很是认真的看着钱佑甄说道:
“所以,他们才更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