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个被气的撂挑子不干的化妆师首席,自是没人敢批,于是只能底下人受过。
这种“过”,陈冰可没少受。
唐庭安眉毛呼呼直跳:“我叫谁难做了?我折腾谁了?我折腾我自己,还用的着你家批准啊?!”
这人一屁股又坐下了,好像被气的受了内伤,虚虚摆了摆手,“你也给我滚,别仗着给三分好颜色就敢开染坊。”
陈冰不怕吵架。
她这人嘴笨,吵架一般都是吵不过的,不过还从没怵过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瞬间,她突然想到了堂哥陈炽。
得益于她自小就跟自家这位堂兄打成一锅粥,所以也算身经百战了。
唐庭安这点道行,又和小时候那头讨人厌的臭狗熊有啥区别?
她才不在乎。
陈冰放下铁盘,手下团了两团,把那件可怜的衣裳塞去只塑料袋,一旁放好。
消毒纸巾重新擦过双手,铁盘重新调色,边忙活,边貌似自言自语:“都是去过巴黎的人了,肯定也知道今年时尚界最流行的就是偏光紫。这色一般人还真降不住,不过你皮肤白,人家才大着胆子给你穿,还是件PRADA。这种大牌的衣裳,一般都是跟品牌商借的,你糟践的倒是舒服了,却叫人家那管服装的人,吃糠咽菜几个月的来赔偿,说不定还会丢了工作。你家粉丝老夸你真性情真性情,真性情就是这么用的?”
唐庭安本不欲理她,此刻却被她激的反唇相讥:“笑话!我做的事我自己担,关旁人鸟事?别说就这件破衣裳,还PRADA,十件百件PRADA我也赔得起!再说了,这自己不长眼就得吃点教训长点记性,社会教做人懂不?别什么破衣烂衫的都往我这堆!”
陈冰歪着脑袋瞧他,脸色平平无波:“你自己讨厌,张嘴说就是了。你不说,叫旁人怎么知道?任谁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唐庭安眉头直跳,不想再跟她掰持,伸脚一揣凳子,指着门:“你以为你谁啊!赶紧滚赶紧滚!”
怎奈对方根本不为所动:“我靠工作吃饭,你又不给我发工资,不滚。”
边说,边把手里重新调色过的铁盘朝他一歪,“这个颜色满意吗?正好配你行李箱里那件古奇的衬衣。”
唐庭安心口一动,忍不住眼风往墙角自己行李箱那里一瞥:果然,一件棕金色的衬衣袖子正耷拉在半开合的箱子口。
那是他去巴黎看秀,从后台一眼就相中的!着实费了一番折腾才好不容易收入囊中。
是他一向喜欢的古着典雅风,为了这件衣裳,他回国的一路都心情尚好,就准备穿这件心头好来参加招商会。
结果不成想,那个不长眼的造型助理,一上来拎了那件紫莹莹的PRADA给他,还直说特衬他肤色特配他的气质!
配TM个P!!!
只要是唐庭安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生平最忌讳最讨厌的就是紫色。
特别还是这种女里女气的、混淆不堪的紫。
他回来的急,身边只有个小助理在忙着给他点午餐,经纪人也还没赶过来,身边没个长眼风的提点着,于是生生叫人憋了一肚子火。
不过他这人性子别扭,阴着呢!当时按下不提,却在上妆时横挑鼻子竖挑眼——嗯,他自己不痛快了,自然也不会叫别人好过。
现下被陈冰一语捅破,唐庭安却是个没皮没脸的货,撒泼犯浑什么事都能干,性子更是孩儿的天六月的脸,方才还直叫人滚呢,搭眼一瞧见自己那件心头好,竟又一时兴起了。
只见他饶有趣味的坐直身子:“黄毛,眼神不错啊!怎么瞧出这是古奇的?”
那衣裳浑身上下连个明显的LOGO都没有,他还真不信她个土包子能这般火眼金睛。
见陈冰不说话,又来了劲,“那我再考考你,知道这衣裳出自谁的手笔不?”
陈冰:“知道会怎样?不知道又会怎样?”
唐庭安摸唇呵呵:“你要答的上来,我就好好配合你工作。要是答不上来——”
“是Alessandro Michele。”
“……”
*
招商会召开前三分钟。
后台候场的唐庭安挽了挽衬衣袖子。
陈冰正踮了脚,拿了把尖尾梳小心将他的鬓角弄的更加服帖自然,就听得唐庭安哼然:“没想到某人肚子里除了稻草,还有点东西。”
陈冰没空理他,两只眼睛只盯了手下,实在无可挑剔后,才喘平一口气,轻声:“好了。”
说完悄声往后退了两步,给后面的人闪出路。
前方舞台灯火辉煌,身旁这个男人突然扭头瞥了她一眼——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在前方灯火的映衬下半明半暗,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神流转间光华璀璨,瞳仁中像勾了耀眼的火苗,就这么对她微微一笑,扭头走了出去。
陷在黑暗角落里的陈冰,嗓子眼里到底忍不住,吞过一口口水。
她不会说,在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