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独自一人坐在长沙府衙中,以手扶额,闭眼假寐。
蜡烛忽明忽暗,十分晃眼。孔有德的身边胡乱地堆放着一些文件和军用地图。
因为是处于战时,所以清廷还没来得及给湖南全省派文官。所以长沙乃至整个湖南的大小事务暂时都归孔有德管理。这让他心神疲惫。
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拿着一件外套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但孔有德还是被惊醒了。他的身子猛然一颤,抬头望见了这侍卫,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是云龙啊,可有孙将军的消息?”
白云龙摇了摇头,说:“仍是没有消息。”
孔有德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说:“这可就怪了。庭龄虽然胆大贪功,却绝不至于没了消息。”
“会不会是遭了明军的埋伏?”白云龙小声提醒着。
孔有德摇了摇头,说:“我也想过这一点。不过明军已如惊弓之鸟,哪还有一战之力?”
白云龙望着眼窝深陷、面容憔悴的孔有德,说:“无论如何,还请王爷保重贵体。不如回府歇息吧。”
“小姐怎么样?”孔有德忽然侧目问道。
白云龙说:“小姐已安寝了。属下是兰儿姑娘差遣来的。”
“哦。”孔有德苦苦一笑,说:“那咱们就走吧。呵呵,我一个武夫出身,这些公文有时还真有些看不懂。”两人都是一笑。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白云龙的搀扶下起身。白云龙觉得他的身子比往常沉重得多,可见是劳心劳力,身体大不如前了。
“属下说句大不敬的,您可真不该冒险来打长沙。”白云龙搀着他边走边说,语气中也不免有些抱怨之词:“您是为着大清国着想,可大清国为您着想吗?打下了长沙,朝廷不仅不体恤,还要叫您守在这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这叫什么事儿!”
白云龙也是从小生活在关外,说得一口“京片子”。不过这时的“京片子”还不叫“京片子”,而是满人蹩脚地官话。
孔有德呵呵一笑,说:“朝廷不是派尼堪和多尼来了吗?等他们来了湖南,咱们就功成身退了。”
“那是来帮您的吗?那是来和您抢功的。”白云龙说:“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到时候湖南安宁了,一道上谕下来,尼堪和多尼先封个‘世袭罔替’,您呢?最多赏个黄马褂。还能得了什么好?”
“呵呵呵。”孔有德被逗笑,一挥手说:“区区一省而已,还封不了‘世袭罔替’。咱们是汉臣,不要非议朝政,要不然呐,唉……”
他虽是笑着说,但话里满是凄凉和酸楚。
白云龙护主心切,忙道:“要数刻薄,本朝是最刻薄的。人家封个王爵侯爵什么的,一封上了就是世袭罔替。本朝倒好,亲王传郡王,郡王传贝勒。自古到今,哪有这样的勋爵。”
“云龙!”孔有德加重了语气。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府衙门口。白云龙也应了一声“是”,低头不语了。
孔有德将他一瞧,说:“这样的话日后不可再说了。若是传了出去,朝廷猜疑起来,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属下记住了。”白云龙低头说着。
孔有德微微一叹,便要迈步出门槛,两个士卒却慌慌张张跑来,迎面正撞见了孔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