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昨夜寒潮凶猛,一夜之间欧洲全境大降温。

还不到下午3点,天空已经昏昏暗暗,又飘起了小雪。

池清台穿着件深灰色羊毛大衣,拖着行李箱走进忙碌的候机大厅。

他此次来欧洲考察投资项目,顺带参加一个癌症学术会议,寻找新药研发的可能性。

投资项目落实了,可惜新药研发依旧没有任何进展。这个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实验室的人。

池清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准备拨出电话,不料有电话先打了进来,池清台垂眸,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划开接听键。

“池总,我是投资一部的赵启,Helios汽车的报告你看了吗?他们这边赶着融资,你这边什么意见?”

他出国数日,国内工作也积压了不少。

“我在邮件里驳回了,”胃痛和骤然降温的天气,让他语气显得没什么温度,他对电话那头平静道,“报告只有项目团队和产品设想,缺乏Helios最核心的专利技术,你补上再给我。”

池清台是杉盛资本大中华区负责人,做了近十年的风险投资,能力和手段都是最顶尖的,不会通过问题这么明显的项目。

“Helios有技术的,”赵启解释,“专利已经在申请中,很快就能批下来了。”

池清台:“那等他们申请上了再说。”

“可这样就来不及了,”赵启声音急切,“现在清洁能源造车是大风口,已经有好多家投资机构接触Helios,要不是我和他们创始人是本科室友,我都拿不到这个投资机会。”

池清台挑了挑眉:“创始人是你室友?”

“是的,”赵启点头,“我认识他好多年了,对他知根知底,不管是人还是项目,都非常值得投资。”

池清台:“可你大学本科念的是市场营销。”

赵启:“……”

池清台:“一个市场营销出生的人,现在却投身于技术含量极高的造车事业,你不觉得这有些草率了?”

赵启愣了愣,也意识到这确实有些微妙,但最终还是对项目的渴望胜出了。

“老板,项目真的没有问题,要是我们晚了……”

池清台已经挂断了电话。

赵启再次拨打,那头显示正在通话中。

“哥,你会开完了吗?”一道女声传来,是池清台的双胞胎妹妹池清浅。

“开完了,”池清台忍着隐隐作痛的胃,回答道,“这个病例和母亲不同,对新药研发没有帮助。”

电话那头霎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池清浅才故作轻快地说:“我知道了,哥你也早点回来吧,工作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

“好。”池清台熟练应付,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用午餐。

“哥,还有件事……”池清浅支支吾吾,“你知道咱爸在外面有个私生子吧?”

池清台神色不变:“知道。”

当初他们父母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感情破裂,虽然碍于家族联姻没有离婚,但已形同陌路多年。

池清浅:“他带着私生子回家了。”

池清□□自站在机场中,深灰色大衣衬得他气质冷冽,眉目锐利。

短暂的愣怔后,他很快冷静下来:“知道了,等我回来。”

“哥,”池清浅喊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姜泽星追了我好久,不然我答应他好了。”

池清台也知道这件事,又问:“你喜欢他吗?”

那边沉默了一瞬,才若无其事道:“谈不上多喜欢,也不太讨厌吧。”

池清台:“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数秒后,池清浅苦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爸说要关停我们的实验室……”

“不会,”池清台打断了她的话,“有我在,实验室不会关停。”

但池清浅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喃喃自语道:“姜泽星说他会支持我追求事业,还会投资我们的项目,等我嫁给他……”

“就算你嫁给他,那么大的家族,不会要求你结婚生子吗?”池清台冷静地分析着,“等你怀孕生子后,你觉得你还有这么多时间工作吗?”

池清浅愣住了。

池清台换了个语气,轻声安抚:“我不是强迫你和实验室绑在一起,现在我们团队虽然人手不足,但大家都很可靠。只是如果你真想继续实验,贸然结婚是一个很糟糕的选择。”

“可实验室要怎么办?”池清浅吸了吸鼻子,声音充满了绝望,“项目

已经没钱了,我那天还听到有人想准备跳槽。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选择这样……”

池清台闭上眼,又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次开口时,他声音已经恢复到往常的冷静:“这些问题交给我,你安心做实验就好。”

池清浅眼眶一热,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

“嗯,”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抑制着声音的颤抖,“那我等你回来。”

池清台挂断电话,神情逐渐冷峻。

池仁强想要关停实验室,甚至还不惜用私生子威胁他……

多年前,池清台母亲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癌症,手术无法彻底根除,但市面上也没有药物可以治愈。走投无路之际,池清台和妹妹合作组建了一间实验室,专门负责新药研发,意图治愈母亲。

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他们确实有这个能力。

池清台是国际投资机构大中华区负责人,在互联网飞速发展的黄金十年里,他带领杉盛资本投资了网购平台、短视频、电子游戏等众多优秀项目,从投资到退出,取得了几十甚至上百倍的收益。以他的人脉和资源,投资一个制药实验室不是难事。

而池清浅是药理学博士,25岁就拿到了海外名校的PhD学位,在校期间参加过许多研发项目,专业能力过硬。

过去四年里,他们兄妹二人在实验室投入了无数资源与时间,哪怕数次遭遇资金短缺,研究瓶颈,也从未想过放弃。

而作为他们的父亲,池仁强却从始至终都在拒绝投资项目,也不止一次反对他们继续研究。

此前,池仁强的这些算盘都被池清台顶着压力化解了。

池仁强多次干涉不成,这次估计是知道实验室缺钱,竟打算用私生子威胁他继承权,强迫他听命。

父子关系走到这种程度,未免有些过于可笑。

池清台自嘲一笑,身体很轻地晃了一下。

低血糖犯了,头有些晕,胃痛也越发剧烈。

好在时间还来得及,他准备尽快通过安检,去贵宾室吃点儿东西。

“你好,你是华国人吗?”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池清台选择无视,那人却朝他伸出了手。

池清台后退一步,脩然抬头。

他长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像是雨后微湿的群山,给人明丽清新之感。但因为他常年板着张脸,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凉,仿佛一座高不可攀的雪山。

对面的人霎时被惊艳住了,他也不介意池清台的冷淡,开始作自我介绍:“我叫王昊宇,今年刚硕士毕业,现在准备回国去家里的公司上班,你呢?”

池清台目不斜视,直接绕过这人走向行李打包处,他有一把长柄雨伞需要托运。

那人也跟着走了过来。

异国街头的偶遇,让他忽视了池清台的抗拒,反而把这当成了一种浪漫。

“可以认识一下吗?你长得非常符合我的审美,”那人打开微信二维码,“我只想先交个朋友。”

“我不交朋友。”池清台一口回绝。

他声音不高不低,音质带着微微磁性,给人以玉石碰撞之感。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那人直接跟着他走到了打包台。

池清台皱眉,隐隐有些不耐烦。

这次出行没带秘书,还得他自己亲自处理这种事。

池清台把雨伞放在托运台,等待期间,那人再次过来攀谈,往前一步直接走到他面前。

池清台往一旁闪避,低血糖的脑袋有些晕,一时间晃了一下。

旁边伸出一只手,有个穿冲锋衣的男人似乎想扶他。

池清台却往后一步躲开了,他后腰抵着桌子,右手扶着一个圆圆的东西,终于勉强保持了平衡。

“抱歉……”他用英语道歉,低下头却愣住了。

他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浅米的颜色,光滑的手感,凹陷的眼眶,整洁的牙齿——

他掌心那个圆圆的东西不是球,也不是玩具,而是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颅骨。

池清台:“……?”

饶是池清台一向行事稳重,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不是没见过颅骨。

母亲和妹妹都学医,他小时候甚至把人体骨架当玩具玩。

但正是因为熟悉,他才能认出这不是医学解剖的颅骨。

这个颅骨的来源更原始,也更粗放,似乎只会出现在考

古纪录片中,亦或是部落战斗里……

“……抱歉。”

池清台默默收回手,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然后他看到了这个颅骨旁边的东西,高级收纳盒里盛着一排银光闪闪的刀具。

池清台:“……”

感觉更可怕了!

“先生,您的物品已经打包完毕,”工作人员开口打断了他的走神,“请收好证件,祝您旅行愉快。”

池清台抬眼,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接过证件。

冷白色的肌肤,能看到手背突起的血管。但骨架却很大,指节又粗又长,仿佛能一掌拧掉人脑袋。

——是刚才那个颅骨的主人。

意识到这点后,池清台不动声色后撤一大步,主动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也就是这时,他看清了男人的全貌。

男人比他高了半个头,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裤子收束在黑色皮靴里,打扮得像是动作探险片里的男主角。

他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登山包,等待过程中全程保持沉默,只露出一张冷硬的侧脸。

哪怕他表现得非常没有存在感,但光是站在那里就充满了压迫感,竟然直接震慑跑了刚才搭讪他的那个人。

随后,男人把证件收进腰包,背起登山包,拿着桌上的手机离开了。

没过多久,池清台也打包好了行李,拿着证件等待安检。

他低头打开手机,手机却一遍遍提示解锁失败。人脸解锁失败,密码解锁也对不上。

难道……他拿错手机了?

池清台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手机壳,默认桌面,和他的手机一模一样。

如果有人用同款手机,也懒得套手机壳,更改默认桌面,确实有拿错的可能。

池清台仔细回想起来,他之前一直在打电话,只有打包超规行李时拿证件,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而当时他身边只有一人——

头盖骨的主人。

意识到这点后,池清台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是真不想和那种怪人扯上关系,可惜现实容不得他逃避。

他手机里有许多商业信息,一旦丢失就是巨额损失。

池清台找了个好心路人借手机,拨通了自己得电话。

好在那边很快接通了,两秒后,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你是?”

池清台定了定神,正色道:“你手里的手机是我的,刚才在行李打包台你拿错了。”

“抱歉,”那人似乎也有些意外,语气不复之前的冷硬,“你在哪儿?”

“就快过完安检了。”

“出口等我,我马上过来。”

穿着冲锋衣的男人挂断电话,从海关处折返往外走去。

没过多久,他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以为是刚才那人催他,他随手划开。

“回国了?”对面的声音有些陌生。

男人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不是一个人,他想挂断,对面那人却已经径直开口:“明天回家吃个饭,我把弟弟介绍给你认识一下。我知道你不待见他,但池余毕竟是我的孩子,你的亲弟弟,家人一场,不可能一辈子都视而不见。”

男人听明白了,表情有些微妙。

对面的人却把他沉默当成了抗拒,语气陡然一沉:“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实验室资金短缺?研究也没有任何进展?”

男人不想窥探别人隐私,开口制止:“等会儿,你晚点儿再说。”

不曾想直接惹怒了对方。

“是,你母亲生病我也很难受,但也不是你这种救法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愤怒起来,“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嘲笑我,说我的两个孩子都疯了,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败坏了池家的家业……!”

“无意打扰你的演讲,”男人懒得听他喋喋不休,打断道,“但请你别急着给我做爹,我不是手机主人。”

那人:?

“还不知道吗?”男人语气轻嘲,“你连你自己儿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你不是池清台?”那边终于反应过来,劈头盖脸落下一串质问,“你是谁?你怎么会有他的手机?池清台人呢?让他接电话!”

……

此时的池清台刚过完安检,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第一次他没接,第二通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

以为对方有急事,池清台接了电话,解释道:“你好,我不是手机主

人,有事请……”

“你又放了贺氏小姐的鸽子?这已经是你放的第13个相亲对象的鸽子!”那人却不听他把话说完,直接道,“你放她鸽子就算了,你怎么还给自己泼脏水呢?什么乱七八糟的飞/叶/子,让人打胎,甚至还喜欢虐待?!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名声都臭了,整个京市都没人敢嫁给你了!”

“抱歉,这不是我的手机,”池清台提高音量,制止了对方的进一步透露,“我只是帮他接电话,他本人很快就会过来。”

“……”

电话那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但很快,那人又不死心地试探道:“你是他朋友吧?那你帮我劝劝他,人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吧?”

池清台:“……”

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同情对方。同样作为被催婚者,他比谁都知道,应付一次又一次的催婚有多难受。

“抱歉,我不认识他……”

他话音未落,突然有人取走了他手里的电话。

池清台抬头,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冲锋衣,还有男人硬朗的下颌线。

“你可真行,催婚催到了陌生人头上。”男人冲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对电话那头说道,“什么叫泼脏水?我只是实事求是。我在国外这些年,你们不都知道我喜欢乱搞吗?”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男人笑了起来,用一种气得人牙痒痒的语气回复:“哦,忘了说,我最近女人玩腻了,改玩儿男人。真要介绍,就给我介绍带把的吧。”

电话那头急促地咳嗽起来,显然被气得不轻。

男人却面不改色,语气嘲讽的补充:“毕竟,你们也不希望我留下后代,不是么?”

池清台:“……”

这是他可以听的吗?

很快,男人挂断电话朝他走来。池清台迅速调整好表情,做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他有些尴尬,男人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掏出手机递给他。

池清台正准备接,那人却又收回了手。

池清台:?

“稍等。”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酒精棉片,仔仔细细擦了遍手机,这才重新递了过来。

他以为他有洁癖。

池清台愣了一下,这才伸手拿过了手机。

黑色手套、刻意躲避与人接触,仿佛也佐证了他的洁癖。

但池清台没有解释。

他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向了海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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