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完书的第二天,穿着御前侍卫衣服的云启融与云易之凑在宸王身边:“你真把整本书背下来了?”
“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我能作假?”宸王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就是这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云启融疑惑,现在外面很多读书人都在夸奖殿下,怎么就不对极了?
宸王没有说。
一开始岳父只是让他提议加开恩科之事,并没有说会让他背书。
然而到了太央宫正殿上,父皇一开口就把他架到高处,他连一个下台阶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他心里只想着背完一本书并不难,现在书背完了,恩科的事也办了,他终于琢磨出不对劲了。
难道……岳父与父皇齐齐哄骗他背书?
见王爷面色不对劲,云启融担心起来:“难道,有阴谋?是谁敢算计你,我们哥几个去找回场子。”
“你们不敢去。”宸王继续叹息:“你们自小不爱读书,好好做御前侍卫,再过两年谋些实缺,也能为后人多谋一条路子。”
“殿下放心,我们心里清楚。”云易之笑得一脸憨厚:“以前其他的御前侍卫看不上我们这些皇室宗亲,现在他们一个个对我们客气得很。”
一半是因为他们在京城里做的善事传到了同僚耳中,另一半是因为王爷。
他们曾做过王爷的伴读,地位自然与其他人不同。
“王爷,您在这里呢?”刘忠宝在假山石后面,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宸王,笑眯眯道:“可让老奴好找,陛下请您到太央宫正殿。”
看着突然出现的刘忠宝,宸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今日一早起床,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特意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待着,没想到还是被刘公公找到了。
果然在这后宫里,毫无秘密可言。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叹气道:“刘公公,父皇叫我过去,是让我背书还是批奏折。”
“陛下的心意,老奴不敢揣测。”刘公公笑得更加和蔼了:“劳烦殿下受累,随老奴走一趟吧。”
宸王揉了揉额头:“劳烦公公带路。”
等他踏进太央宫大门,还没来得及行礼,父皇就开口了。
“《资治通鉴》有言:人主必信,信而又信,何人不亲。此句,作何解?”
“回父皇,儿臣不知。”宸王朝隆丰帝作揖行礼,厚着脸皮凑到他身边:“父皇,儿臣平日哪有兴趣看这些沉闷无趣的书。”
“《韩非子》有言: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又作何解?”
“父皇。”宸王望向隆丰帝:“你看看儿臣,像是知道这些的人?”
隆丰帝见他如此这般,也不生气,把高高的奏折分出一半放到旁边:“朕听你母后说,你明日想带王妃出宫?”
“父皇,不是吧?”宸王震惊地看着他:“你竟然拿这种事威胁儿臣?”
“朕乃仁爱之君,怎会行威胁之事?”隆丰帝和善一笑:“你若是连这些问题都不懂,就留在宫里好好看书,等什么时候懂了,再出宫游玩也不迟。”
宸王沉默片刻,上前把分出来的那半奏折抱到旁边:“父皇,咱们父子之间,有话可以直说,有事可以直接吩咐,儿臣受得住。”
隆丰帝轻笑一声:“刘忠宝,给宸王准备笔墨。”
“若是你批完这些奏折,明天就出宫好好轻松一下。”隆丰帝放下朱笔,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去:“做父亲的,哪有不疼爱儿子的。”
宸王没有接话,翻开奏折直接批阅起来。
为了让他家王妃吃上岳母亲手做的鲜花饼,批奏折算什么?
一个成熟的男人,要为自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什么《资治通鉴》《韩非子》,那是一个皇子应该去了解的玩意儿吗?
“利州今年交上来的税银,比往年似乎少了两万多贯?”隆丰帝随意开口道:“利州的知州,做得有些不够好。”
“利州有几个郡县闹了水灾,税银比往年少是正常的。”宸王快速看完一本奏折,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当地知州姓刘,是个务实的好官,就是性格执拗了些,不太讨喜,别的毛病不大。”
隆丰帝笑着点头:“年纪大了,竟是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父皇,您说这话时,可以去照照镜子。”宸王看他:“您若是老,朝中大半官员就该告老还乡了。”
“哦?”隆丰帝笑:“难道在你心中,父皇永远都不会老?”
宸王手里的笔一顿,他认真地看着隆丰帝:“在儿臣眼中,父皇永远是那个半夜给儿臣烤红薯,背着儿臣在院子里跑的父亲。”
“只要有您在,儿臣什么都不怕。”他放下笔:“父亲面色红润,乌发浓密,双足有力,正值壮年。”
“您这个问题,再等几十年再问。”宸王笑:“反正您现在若是问,儿臣的回答只有一个。”
“您不老,您是儿臣心中最伟岸,最英明神武的父亲。”
“您也是大成最好的皇帝。”
大殿内安静了许久,隆丰帝走到宸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能说这些话,为父很感动。”
“不过这些奏折,还是要继续批阅的。”
“儿臣又没说不批奏折。”宸王拍了拍肩膀上的手:“儿臣只是希望,父皇不要再问这个问题。”
没有哪个儿子,希望自己的父亲老去。
刘忠宝看到,陛下笑起的双眼里,似乎有些许水光。
他赶紧低下了头。
他怕自己的目光,打扰到父子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