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修稍稍抬首,也用好似在看疯癫一般的眼神看着她,道:“小生早就说了,‘杀一人救一人’,杀了那扶流,救下燕姑娘……”</p>
“这都什么跟什么!”</p>
他还话音未落,竟见印象里颇为慵懒的鸩晚香罕见地急了声,跺了两下脚,嗔道:“王满修!你这家伙怎如此固执愚钝!你接下来该做的和扶流钟离燕她们都无关系!你该做的,就应该是为那个人实现他这念想才是!”</p>
她说得很快,声音很急,但咬字清晰,所以他理应是全都听清了。</p>
而全都听清的他,莫名其妙地瞧了她两眼,道:“啥?凭啥?”</p>
鸩晚香一怔,竟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了。</p>
就见她瞠目瞪眉,看着床上白衣缓缓抹了抹裹着纱布的肩膀,抹去了几点黑红的血渍,再是满眼奇怪地望向了自己,淡淡道:“始皇帝宏图甚伟,要人人长生,小生自然是佩服,佩服……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都不为过。可这与小生有何关系呢?小生又不是始皇帝不是?再说如今大梦已过百年,人间也无长生。所以依小生看哪,始皇帝这念想,大约是——”</p>
“稍等一下。”</p>
鸩晚香忽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言语。她稍稍垂首蹙眉沉思了片刻,再是抬眸微露意外神色,冲他望来,抿唇道:“王满修,那个人……陛下他,不会还没同你说过你是谁吧?”</p>
便见白衣稍稍一愣,率直答道:“不曾,始皇帝只与小生说过,要小生传话与某位女子……</p>
还有便是些小生听不明白的胡言乱语了。”</p>
鸩晚香闻言一瞪双眼:“胡言乱语?大胆。”</p>
“是小生听不明白在前。”王满修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哦!对了,好像还说过让我别记恨扶流什么的……想来,始皇帝也与扶流有过些交情?”</p>
“方才崖上四人里,就有她。”</p>
“原来如此。”</p>
王满修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接着又轻舒口气,耸肩道:“但这又与小生有何干系呢?小生是小生,萍水王满修而已,与这百年之前的始皇帝不过只是几次照面之缘而已,不是……”</p>
“若你只是萍水王满修,陛下他又怎会与你照面?”</p>
她的声音不响。</p>
却令他霎时收了声。</p>
就见身穿白衣的他侧过了脸,不再直视她的脸庞,转首望向了墙上的壁画,悄悄地握紧了右手拳头。</p>
王满修注意到了。</p>
王满修早就注意到了。</p>
他早就注意到了自己那不同寻常的奇门资质,也早就注意到了自己那非同一般的奇门经历——什么年少时被‘仙人指路’,寻得秘籍真文百三十本;什么一人上阵,枭首敌卒千百余……尤其是在他此行西域之后,莫名奇妙的梦境,莫名其妙的人影,莫名其妙的发展,更是都令他早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上有点异常这点。</p>
但王满修不敢说出口。</p>
但王满修不想说出口。</p>
虽仅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仅是一道模模糊糊的念想,但他总觉得若是自己将这异常之处坦然接受的话……</p>
那个萍水王满修,便就不在了。</p>
也不知会去哪里,总之不在了。</p>
所以,这些日子里他才会对自己的身份如此遮遮掩掩,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不想让人来过问自己的从前——就连在那日月下池畔里,与殷少互相谈天说地交杯交心之时,也不曾说过。</p>
他,只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王满修就够了。</p>
他是萍水王满修。</p>
而不是……</p>
“你就是他,你就是陛下。”</p>
鸩晚香神色平静,声音淡然。</p>
“你就是大梦始皇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