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冰砚在剧组低调的画了好几个月了,也没有瞒着端木梨与王彪,因而并不觉得魏书杰问自己这个有什么不对。
“画得不怎么好,自娱自乐罢了。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没看热搜吗?”
“热搜?”
可真是久违了!
在谨慎小心之下,上次拿了金像奖最佳女配,在影后的光环下,她也没有上得了热搜呢!
今早起来,她就忙着健身、做饭、吃饭,完了就在院子里摘树莓,摘得差不多,砌墙的工人就到了,见工人开始忙活,她又去园子里种菜翻地。
说起来,上次摸手机还是昨天上午,到家后给表妹打电话报平安。
“你是不是卖了画出去?”
魏书杰一向不喜欢绕弯子。
倪冰砚听了这话,眼神就忍不住往边上飘。
这是心虚的表现。
“也、也没卖多少,这个,是不是也要交税呀?”
倪冰砚思路一向清奇,纵使魏书杰设想过很多次,听到那个问题,她会怎么回答,没想到,她竟会问这个!
不由没好气道:“这事儿你得去问问你的律师,你问我干嘛?我估摸着也是要交税的,只是具体怎么交,我也不清楚。”
“纳税大过天,这事儿可马虎不得,魏姐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打个电话咨询一下,别耽误了。”
说着,她就上楼去拿手机去了。
因为不知昨天放到哪里去了,她还找了好大一圈,最后才在书房的飘窗上看到。
结果拿起来一看,电量百分之八。
得,打电话之前,还得先把电充上。
倪冰砚书房门没有关,门外走廊正对着楼下客厅,魏书杰等了好久,才听到她与人讲电话的声音,不由叹口气,拿过那盘红树莓,挨个儿吃了起来。
大概是吃人嘴软,吃到了这样新鲜的好浆果,魏书杰心情缓和一些,也想起倪冰砚剧组画画并未避着身边工作人员的事儿来,心知她多半不是故意瞒着自己,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现在追究她有没有瞒着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借着这事儿得到好处。
倪冰砚咨询律师是认真的,得知的确需要缴税,年收入超过12万就得自行申报,具体操作还蛮复杂,她就想趁着休假,去一趟长期合作的律师事务所,找个熟悉这项业务的律师,帮自己搞定这件事。
打完电话下楼,倪冰砚把咨询结果跟魏书杰说了,不由满脸庆幸:“幸好你今天过来提醒我,不然可就完蛋了!”
魏书杰很想说自己过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但偷税漏税对艺人来讲的确是要命的大事儿,就算漏得不多,又及时补缴,被狗仔爆出来,还是会影响星途。
跟这件事比起来,倪冰砚瞒着她会画画这件事,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别的钱能省,这个钱绝对不能,谨慎小心是对的。”
魏书杰赞同了她的观念,完了也有点好奇:“不是说按‘劳务报酬所得’纳税吗?那个12万以上,是说的包括片酬和代言,还是单独指卖画的钱?”
明星缴税项目多,都有长期合作的律师,太过专业的事,魏书杰其实也不太清楚。
倪冰砚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单独缴税还是合并缴税,得去问了律师才知道。不过我有幅画拿去参加画展,前天被人买走了,正好12万,不管怎么缴,都得缴吧?”
“什么?参加画展?卖了12万?”
魏书杰刚倒了杯水,听到这话,一口水还在喉咙里,差点没呛到!
“画展还没结束,目前只是签了意向书,交易还没有完全达成,也不知这个价格是税前还是税后?”
倪冰砚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忙拍拍自己额头:“不行,我得打电话问清楚,回头联系律师,律师也好心里有数。”
话罢,她竟真的当着魏书杰的面打起电话来。
魏书杰端着水杯深
吸气,好半晌,还是忍不住激动的站了起来!
把画卖出去没什么好炒作的,毕竟是个人都能买。
但能被人邀请,去参加正儿八经的画展,作品又在画展上卖掉了,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倪冰砚挂了电话,见她这么激动,才明白过来她为何急匆匆的跑来找自己,不由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见她全身都写着拒绝,魏书杰从兴奋中回过神来,顿觉凉水当头泼下。
“你这是,不愿意?”
倪冰砚连忙点头。
艺人私底下有点小爱好,被人看到也没关系,前提是不能让人知道,她在这方面真的很行。
不然什么场合都要让她去炫一炫,光想想就够够的了。
“为什么呀?”
倪冰砚低下头,闭了闭眼,狠狠心道:“我毕竟是个演员,与演艺工作有关的事努力宣传也就罢了,使劲宣扬这些,没什么意义,我又不去当画家。”
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不能再继续卖画了。
有名气加持,她的画肯定会很值钱,超出她画本来价值很多很多倍的钱。
但这个钱,她不想赚。
人活一世,心灵总要有点净土。
她希望直到白发苍苍,这项小爱好带给她的,还是纯纯的欢喜。
而不是为了名利,将它献祭出去。
【这孩子工作踏实,人品也过关,就是经常犯轴!】
魏书杰简直恨铁不成钢:
“你知不知道?只要运作得当,你将会走上一条捷径!你看圈子里那些艺人,谁没有那么一两个特长?之前禁令发布后,圈子里更是卷得厉害,今年公司刚出道的小萌新,这会儿全都在公司老老实实上才艺课呢!”
她说的这些,倪冰砚何尝不知道?
但……
“我知道。但是魏姐,我现在要是刚出道,前面无路可走,我肯定就为了事业拼上所有了,但我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只要老老实实拍戏,不要整幺蛾子,其实这些并不是那么需要的。”
“成,你清高!你有追求!好好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的放过!但愿你以后不要后悔!”
不制造话题硬炒也就罢了,身上自带话题,还不愿意炒一炒,简直脑子有坑啊!
魏书杰火气又上来了!
若只是那幅画上了热搜也就罢了,这画展的事摆在眼前,让她怎么放弃?
本想拂袖而去,想想她还是按下性子留了下来,打算再劝一劝。
“你还年轻,不懂机遇有多重要。
“有的人资质一般,但抓住了风口,愣是扶摇直上,把所有人都远远的甩在后面,有的人各方面都很好,就是时运不济,怎么捧都捧不红。
“好的机会,对女艺人来讲,真的很重要,你的黄金期就那么十几年,等过了四十,保养得再好,都不容易找到戏拍,你甘心吗?”
倪冰砚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但——
“就算别人知道我画画很好,得到了业界认可,又能怎样呢?能让我接到更好的戏吗?能让我演技变好吗?还是说,能让我片酬变得更多?要说名气,我觉得我现在名气已经够大了……”
至少接广告接戏,都不会受名气不足拖累。
“有折腾这些的功夫,不如努力接几部好戏,尽最大所能去把它们拍好,争取多拿几个奖,对演员来讲,奖杯比什么都硬!”
倪冰砚一向坚信打铁还需自身硬,一直都在拼命强化自身,对这些手段难免看轻,魏书杰与她相识这么久,也算是了解她了。
她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但,到底是缺少人情社会的毒打,有很多事,她并不懂得。
“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我们的大熊猫有什么用?国家都在搞大熊猫外交,你就不能搞一个国画外交?”
魏书杰可谓是对她掏心掏肺了。
考虑到她打小没妈,许多人情世故都不懂,魏书杰拿出了最大的耐心,细细为她分析。
“我们为什么要搞大熊猫外交呢?除了大熊猫长得萌,还因为它们足够特别,足够稀少,别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这个圈子,有多依赖人脉,相信你十分清楚。
“好的本子哪里来?争夺女一号的时候,奖项、形象、演技、粉丝基础等,全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别人选谁?还不是看关系远近?
“如果你是知名的画家,你送人一幅画,别人很可能直接挂在客厅里,家里来人就跟人炫耀一回,天长日久,圈子里都知道,你是他的挚友,如果你只是个喜欢画画的演员,你送人一幅画,很可能别人直接放进仓库,等想起的时候,说不定都因保存不当腐朽了。”
听她这么一说,倪冰砚不由沉默了。
看来给自己造势,还是挺有用处的。
她都没有想过,还可以搞这一套。
见她陷入沉思,魏书杰心道,姐若说服不了你,枉活四十多载!
结果不
等她松口气,就听倪冰砚笑嘻嘻的拍着手,夸张道:“谢谢张总给的女一号,这是送您的事事如意,请拿好!谢谢刘总赏的飞机代言,这是送您的富贵吉祥!谢谢……”
不等她继续阴阳怪气,魏书杰气得一巴掌拍她肩膀上。
“可给我闭嘴吧!我没加班猝死,倒要被你给恶心死!”
倪冰砚瞪着死鱼眼:“你不就是要让我去做这种恶心的事吗?”
魏书杰顿时就沉默了。
倪冰砚喜欢靠实力说话,她却人到中年,更加圆滑,觉得人脉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魏姐,相信我,想要从普通人中脱颖而出,可能靠关系就能做到,但若想要爬上顶峰,还是得靠自己。
“您的提议很好,但请您原谅我,我想拒绝。
“就像我不愿意陪着导演和老总们出去钓鱼,我也不愿意有一天成天伏案作画,只为了把它们送出去,沦为别人炫耀的工具。”
怕魏姐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她又补充道:“邀请我参加画展的老师们评价我的画,灵气十足,带着天然的娇憨,而没有经过系统教育所留下的匠气。艺术的创作,与商品的生产流程不同,它能折射出画者的内心,当我的心功利起来,变得丑陋,我画出来的画,也只会是垃圾,别说被人当做珍宝,就算成功送出去,也会得来一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评价。”
这次,魏书杰沉默得更久了。
倪冰砚也不再催她,先去外面看了下工人施工,又去厨房沏了壶菊花茶给他送去,因为她刚发现,工人带的水已经喝完了。
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夕阳的余晖开始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身上,厨房传来倪冰砚“当当当”切菜的声音,魏书杰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还不如个年轻人脑子清醒。”
但凡早几年明白这个道理,她绝对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在无效社交上。
别看倪冰砚一天到晚忙成狗,好像从来不和谁出去玩,也从不和谁出去吃饭,连打电话发消息都很少,但她人际关系可是维护得很好的。
就是因为她从来不做无效社交。
功利一点讲,除了走心的那一小撮人,其他人都是对她有用,且人品也不错的。
像她这样,能把所有合作者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过年过节,哪怕人在剧组,还不忘寄礼物的,少有人会不喜欢吧?
尤其她的礼物总是那么合人胃口。
比如去年过年,她给她们一家子准备的礼物,全家四口,就没谁不喜欢的。
同样,但凡合作过的导演以及演员,就没有谁说她不好的,好几个制片人事后都联系她,想要邀请倪冰砚出演新的电影电视剧,要不是档期实在排不过来,她肯定全都应下了。
“魏姐,我晚上多做个菜,待会儿砌墙师傅做完工,我们一起吃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刺啦”一声,打好花刀的鲤鱼下锅了。
魏书杰一听她这话,就明白过来,倪冰砚这是问她介不介意和一个陌生的砌墙师傅一起吃饭。
若是介意,就可以说没时间,提前离开。
所以谁说她不懂人情世故呢?
魏书杰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留下倪冰砚不懂人情世故的印象。
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从不屈膝讨好谁。
她总是这样体贴得恰到好处。
想明白这些,魏书杰释然一笑,罢了,这事还是听她的吧!
“再忙的人也要吃饭啊!你要烧鱼,我怎么可能没时间?”
湖里钓起来,鲜活的野生鲤鱼,在倪冰砚手里格外美味,每次魏书杰都要干掉满满一大碗饭。
这对常年减肥的她来讲,是不可思议的事,直到认识倪冰砚,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吃这个不吃碳水,感觉不幸福。
见她应下,倪冰砚又去放蔬菜的架子上掏出来一包嫩嫩的甜豌豆。
“我再炒一个你爱吃的素菜。”
“我来和你一起做吧!”
见她不再提画的事,倪冰砚也露出了笑。
“那你摘一下这个嫩豌豆,我去跟师傅说一声。”
老师傅五十几了,活计做得很好,小区物业联系人的时候考虑得十分周到,就怕倪冰砚不满意。
见倪冰砚过来请自己吃饭,老师傅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哎呀!这可使不得!工钱给得够够的,物业那边早就提前说好了不包吃的!我这还有一点就收尾了,马上做好就能回去吃饭。”
富贵人家规矩多,谁知道主人家会不会看不起工人?
为了省麻烦,负责安排这些事儿的别墅管家早就叮嘱过了。
老师傅岁数大,阅历多,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同意了。
真要让他和大老板坐一起吃饭,他还吃不香呢!
“师傅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自古匠人上门做工,到了饭点,主人家哪有不管饭的道理?
您要说这话,就是我爸爸没有把我教好了。”
倪家那么大一个园子,常年请工人,她爸每次都会热情招待。
小时候她不懂,问爸爸,爸爸说,修房建屋最是不能马虎,匠人可不能得罪,你要把人得罪了,随便给你使个坏,风水坏了,一家子的运道都得毁了,吃喝一点罢了,又能费多少钱呢?
风水之类的比较玄乎,她不怎么在意,但建筑的质量,可真的和匠人是否用心,有很大关系。
她家荷花池边有座榫卯结构的木质八角亭,比人家钢筋水泥的大桥都结实,建了得有好几十年了,期间经历好几场六级以上大地震,至今还好好的,别说塌了,精心防护下,木头都没烂一根。
师傅还要拒绝,就听倪冰砚道:“吃得简单,我亲手做的,红烧鱼,回锅肉,清炒甜豌豆,炝炒绿豆芽,都是家常菜,还请您别嫌弃!”
到别的地方做活,都是包吃的,老师傅看她诚心邀请,也不推辞,就点头应下了。
见师傅又埋着头开始工作,倪冰砚估摸着时间,这才回到厨房,准备炒素菜。
当晚,三人吃饭,倪冰砚还特意拿出一瓶酒要给师傅满上,一副不伺候好就是主人家不周到的样子,弄得老师傅连连摆手,说自己不喝酒。
说是不喝酒,其实他只是不想在她俩面前丢脸,因为他喝了酒就话多,连他老婆都嫌烦,更别说陌生人了。
倪冰砚假装没看到他偷看酒瓶,一直劝他吃饱。
席间简单聊聊家常,等吃完饭,又热情的把师傅送出门。
至于那瓶酒,也热情的塞进了师傅的工具箱。
“我不会喝酒,这是特意买来招待你的,你要不收,我也只能放着,今天多谢你了!不是什么好酒,还请你不要嫌弃!”
魏书杰在边上看着,心知下次她若还有活儿,这个老师傅一定会十分热情的给她做得妥妥帖帖。
就像她杀青之后,但凡没戏拍,那些制片和导演都愿意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哎!”
魏书杰再次叹气。
倪冰砚听到,不由好笑的挽住她的胳膊:“别叹气啦!我会加油哒~”
“好。”
魏书杰点点头,又问她:“你明天不是要去参加周大为的婚礼吗?礼金准备好了吗?”
圈里人随礼也有讲究,她怕倪冰砚没经验,不知情下得罪人。
周大为的婚礼拖到今年,为了方便圈里人,又分开办,五一在老家办了,五月五在京市办,这样倒也挺好。
见她对自己更加亲近了,连这种事都不放心,倪冰砚不由笑出了声:“放心吧!我都比照着素素姐。说起来素素姐快生了,我得给孩子打一套长命锁去。”
好吧,她是真的不需要自己操心。
既然如此,不如专心筹备一部冲奖力作,努力一下,明年多拿几个奖。
今日与倪冰砚一番对话,是真的刺激到她了。
艺人有那心气儿,作为经纪人,可不能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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