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杨的新妇钱四娘子也终于在秋天进门了,祝翾跟着祝家人一起去王家吃了大表哥王杨的喜酒。
祝翾的新表嫂钱四娘子大名叫做钱善则,容貌最多只能算得上清秀,但是会算帐写字,善于理家守财。
钱善则的父亲钱老爹靠着一艘运米的小船发家,到如今不仅在长阳镇上有着一家很大的米铺,手下还有几十艘运米的乌篷船,常年在扬州府内运米跑货。
所以钱家发财的程度与王家的肉铺并不是一个级别的。
钱善则是钱老爹的老来女,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并三个姐姐,是钱老爹的续弦生的姑娘,四岁就会打算盘,十岁出头就能梳理钱老爹米铺的账目生意。
虽然她不通之乎者也,但是理账看账的本事是非常清晰的。
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姑娘,又从小会管家算帐,钱老爹就非常疼爱钱善则这个女儿,钱善则的前面三个姐姐都不如钱善则的聪慧,也都嫁给了商户农户。
到了钱善则,钱家已经很富贵了,钱老爹就觉得他的女儿配得上更好的女婿。
钱老爹决心叫小女儿以后做个官户人家的太太,但是现成的做官的人家是看不上钱家这种商户的,钱家所谓的富贵在这些人家面前也不值一提。
而钱善则本人也不具备令人心动的颜色,能使官户人家的子弟非她不娶。
于是钱老爹就决心为女儿看个成色好的读书人,再把女儿嫁过去,这样等读书人高中了,钱善则也就跟着做诰命了。
所以钱善则在王杨之前还有一任未婚夫,钱老爹精挑细选了长阳镇一个十四岁就中秀才的李姓青年,李姓青年家贫但有才华有高中的可能,钱家有钱但因为是商户不如读书人家清雅。
钱善则十二岁就订亲了二十岁的李秀才,李秀才因为订了亲就能靠着钱家的资助继续念书往上考。
建国之后连续三年恩科,李秀才连着落第两回,到了第三次终于考上了举人,一朝翻身,秀才与举人的身份鸿沟巨大,而李秀才这种二十四五的举人也是非常年轻的。
钱老爹正高兴自己看准了女婿,钱善则这时候也长成了大姑娘,正准备与李家商量婚事,李家却在此时拖拖拉拉的。
钱老爹一个做生意做成精了的人家,哪里看不出来李家的意思,是李家靠着他家的银钱翻身了,现在又来嫌他们家铜臭了。
从前李秀才没考上举人的时候,李家人却常常上门来催婚期,钱善则才十三四的时候,对方就常常以李秀才年岁大了无后为大来为理由催钱家嫁女。
然而因为钱善则帮着家里管理铺子打理生意太好了,钱老爹就舍不得早早嫁姑娘,想留女儿多在家帮几年忙。
甚至打算留到二十往后再说,等李秀才考上了再成亲也不晚。
钱善则本人对李秀才是没什么感觉的,她很小的时候就和一个青年订婚了,对方上门的时候她一点未婚妻的羞涩也没有,就当是大哥哥。
而且她自己也不喜李秀才,私下相处的时候,李秀才一直说什么算账不是女子的份内事,女子应该贞静自重不该主动沾染这些铜臭。
李秀才还说等她过门了以后就要约束自身品行,好好相夫教子,才能做他李某人的贤内助,洗去商户女的市侩气息,不然以后等他做官了,夫人这般长袖善舞眼里只有钱是很拖他官场上的后腿的。
钱善则每次听到这个姓李的这样那样的要求她,就忍不住翻白眼,还是个秀才,就发梦想着当官怎么与人应酬了。
她也就打个算盘看看账,又有什么要“约束自身品行”的地方,话里话外就是觉得她品行不端。
当然那时候李秀才还要靠钱家的钱读书,话自然没有这么直白难听,但是钱善则不是傻子,知道李秀才的意思,她不怎么想嫁李秀才,但是耐不住她老爹眼热对方是个读书人。
李秀才成了李举人,便开始觉得钱家不配了,钱善则也不是李举人喜欢的那种贤妻,姿色不显,还喜欢算账管生意,性格也强势,便有了退婚之意。
钱善则就劝她爹干脆退了婚拉倒,强扭的瓜不甜,对方如此态度自己真嫁了估计也享不到什么举人娘子的福气。
好在李家还算不太离谱,虽然两家退亲了,但是从前钱家资助的银钱也退了回来。
但被退亲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就是因为钱善则之前订过一次亲,这才轮到王家去求娶,钱老爹其实也不怎么看得上王家,也是商户,还没他们钱家有钱。
但是钱善则觉得王杨挺好的,王杨容貌姿色在她之上,为人做事又务实,她私下试过王杨的态度,王杨很欣赏她这样的女子,不觉得她这样是不够贤良,没李举人那么多臭毛病。
什么锅配什么盖,李举人觉得不好的地方,王杨却觉得很好,未来的婆母祝晴人又爽利,跟她也相处得来,钱善则觉得王家也是不错的选择,何必去攀高枝被人嫌弃还要受一肚子龟气。
最后王杨就这么捡漏了这么一桩四角齐全的好亲事,钱善则带来的嫁妆也丰
厚,之前新娘家上王家晒嫁妆的时候,青阳镇上个个都看直了眼,都说王家好福气娶这样富贵的娘子进门。
祝翾也眼见了钱家上门送嫁妆的声势,抬进来了好多抬嫁妆,还打了好多家具送进新房,四娘子的衣食住行之物嫁妆全包圆了。
祝家作为王家的亲戚,跟着接待了王家的亲家,见到这场送嫁的风光,都忍不住感慨钱四娘子的富贵。
“真真是富贵娘子,嫁妆就是一个女子在夫家的底气,钱四娘子又善于理家,以后你大姑可有儿媳福气享喽。”孙老太一面说,一面意有所指地拿眼睛看祝晴。
祝晴就笑:“我听娘说话的语气倒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是觉得媳妇太厉害我这个婆婆吃亏?我可不是那种跟儿媳别苗头的婆母,家和万事兴。
“钱四娘子厉害倒正正好,我正好享福把家事都交与她,平日里与周边娘子打打马吊,话话家常,空了就去找你们做做客,日子舒坦得很。等杨哥儿再有了孩子,我再抱孙子玩,没有比我更快活的婆母了。”
“哎,日子过得真快,我还记得晴姐儿才来的时候小小的一个,养着养着就嫁了,一眨眼,晴姐儿都要做婆母了,做了婆母很快就要有孙辈了。一晃神的功夫,咱们都老了。”祝老头忍不住感慨道。
“爹你才不老,年轻得很,不仅能看见四世同堂的日子,以后还有五世同堂的日子,老寿星得活到一百二打底,您才活了一半呢,还有六十年!”祝晴朝祝老头说。
大家都被祝晴说得笑了起来,一说到四世同堂,孙老太就忍不住想起祝明之前的那三个儿子,就擦眼泪说:“老大要是当年没死,早早成亲了,生下来的大孙子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我早就四世同堂了。等棠哥儿成亲还要再等六七年,哎。”
大喜的日子,她忽然说起死人,祝老头就斥责她:“好好的日子,你说这些伤心事做什么,不是找晦气吗?”
孙老太才擦干净眼泪,不再说话了。
到了王杨成亲的那天,因为祝翾的弟弟祝棣生得玉雪可爱,就被选成坐床童子,被打扮得跟个小红包一样,透着喜气,人人看见他都忍不住逗他一下:“好可爱的小孩子!”
凭着这副招人喜爱的模样,祝棣迈着小短腿在钱家人那边拿了不少小红包,还有指甲盖大的小金元宝。
客人看见他也喜欢得不得了,他在客人中间走了一圈,口袋里就立马鼓鼓囊囊塞满了花生龙眼枣子等物。
然后祝棣就很乖地把拿来的小红包全都交给了沈云,一脸天真无邪:“阿娘,给我存起来!”
沈云看着小儿子信任的眼神,良心有点痛,但还是一把拿过去了,看见小元宝,就说:“这个给你留下,钻个眼拿红线穿起来给你挂身上讨个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