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见排名榜上,第一不是熟悉的“谢寄真”这三个字的时候,祝翾还擦了擦眼睛,然后才发现第一变成了“祝翾”,谢寄真这回是第二名了。
祝翾第一次考了岁考的第一,内心十分激动,想拉着身边的人分享喜悦,结果站她身边的就是被她夺了第一的谢寄真。
谢寄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名次,然后抬头对祝翾笑着说:“恭喜你这次考了第一。”
看起来挺豁达的。
然而祝翾去早读的时候,发现谢寄真来得比以往早了很多,谢寄真也是有胜负欲的人,又考惯了第一,从小到大虽然一直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是她学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得过她的。
祝翾一看身边人都更加认真向学,更加不敢松懈了,她也想多考第一,能考第一谁甘心做第二第三?
到了元新十一年的春天,时年十四周岁十五虚岁的祝翾申请了去京师大学“交换学习”体验一年整。
她觉得应天学派的知识她都基本已经入门了,虽然没有完全精通。
从元新六年秋天正式入学起,已经快满五年了,这五年里,祝翾四书五经和诸子百家功底扎实,又兼学算数历法天文地理,又通过外课有了两门外语的入门阅读拼写的功底。
祝翾什么都有兴趣学,什么都愿意下苦工夫学,学不明白的她就背着书筐去问,放假的时候,博士们不在学里,她就能跑到人家门口去等去问。
有时候教她的也不是学里的博士们,还有应天学派的那些大贤和师兄弟们,谁能教她,她都愿意去请去问去讨论学问。
女学里和她一样刻苦的女学生其实不少,但是敢像她这样求知求问的不多,所以她学痴的名气也渐渐在应天也闻名了。
外面也喜欢评什么“应天四才女”、“女学八贤”的东西,每个类似的榜上都有祝翾的名字。
这些东西祝翾知道了也没太当回事,就是新月旦评嘛,本质上也不过是一种草率的私评,不够正规。
能不能被选上都是徒增虚名罢了,祝翾心里觉得不重要,她也渐渐过了为这种虚名就洋洋得意的年纪了。
等祝翾正式将自己申请去京师的手续交上去的时候,现在的女学祭酒尚昭看了她一眼,问她:“想好了,真要去京师?”
祝翾点了点头,说:“我想看看北方学派在学什么,学习就是要兼学多家,自己分辨区别的。”
尚昭点了点头,说:“我会把你的申请交去京师的,你做好准备。”
“好。”祝翾说,然后给尚昭行礼,再自觉退下。
尚昭做了女学的祭酒,而原来的祭酒上官敏训已经高升做了南直隶的按察使,正三品的官,就是原来她弟弟上官渡的官职。
这还是朝中第一个正三品的文官位置的女人,当上官敏训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满朝文武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温水煮青蛙了。
前朝中后期也有女官,但是都是内女官的位置,不像前朝刚开国的时候能够直接处理朝政,女官们的权力被缩在了宫苑里,厉害的女官当然也能间接地通过帝王皇子的关系影响到前朝。
但是前朝规定后宫女官最高不得超过正五品,正五品再往上奖励女官也就是封妇人诰命,比如封个淑人夫人的,但是再权倾朝野的女官也没有再光明正大得到前朝的一个五品开外的实权位置。
虞丽娘倒是因为军功突破了这个界限,直接做了将军,但是她是武勋。
到了大越开国之后,长公主任用女官,但是没有去划分明显的内外界限来,也没有任用高官实权的女官,之前做的最高的女官也就是女学祭酒。
等上官敏训突破祭酒直接做了按察使这么大的官时,士大夫们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女官和他们也是一个官位系统里的,他们和她们竟然一直都是一个晋升体系的。
像前朝因为封无可封而嘉奖女官妇人诰命,就算封到一品夫人的地位,士大夫也不会多嘴什么。
因为妇人诰命的位置和他们前
朝的官职并不是一个晋升系统里的,而且妇人诰命的荣耀会随着诰命的主人的死亡而寂灭,而他们倘若风风光光死了却能获得谥号、配享太庙、遗泽家族。
士大夫们反应过来了,想反对点什么,却发现已经无从开口去反对了,更荒唐的女爵制度都有了,再想想两京女学,往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走到前朝上去。
上官敏训升官也是运气与实力兼具的结果。
她那个表妹周夫人这几年又在家里打杀了几个妾,越来越不把人命当回事。
其中有一个良妾被周夫人打杀而亡,良妾的家人拿了曹家的好处,又知道以卵击石无用,就也默认了。
然而良妾身边有一个丫鬟,与良妾情同姐妹,良妾死后,这个丫鬟就装病,周夫人就打发她出去养病,丫鬟出去之后,知道上官渡与周夫人的关系,心里也明白周夫人这样肆无忌惮背后总有按察司的睁只眼闭只眼。
于是丫鬟偷偷北上去京师,直接告了御状,越级上告阻拦重重,但是京师也有看不惯上官渡的官员愿意帮她。
于是这案子到了京师,京师天使直接将周夫人一对夫妻缉拿归案了,一审理才发现周夫人害的女子不止良妾一人,原来那些消失的妾的家人也有忍气吞声的,听到天使能主持公道,都一一状告了曹家杀人。
这个案子最后酿成了应天一起大案,周夫人被判了斩监候,曹显宗因为纵妻杀妾多名,被判了流放,永不得用。
而原来的按察使上官渡因为是周夫人的表哥,虽然没有明显的包容之举,但是他尸位素餐,对亲戚犯罪有明显的失察之责,最后看在其父亲的面子上被贬官做了县令。
这个位置最后轮到了上官敏训来做,这个案子最后审理也是上官敏训结的案。
上官敏训虽然得升高官,但是朝内士大夫不认同她,家族内外觉得她“大义灭亲”捡漏上官渡。
她的母亲周老夫人写了好几封信斥责她“不孝不悌”,觉得她排挤了弟弟,又杀了她娘家的侄女。
上官敏训的父亲护国公上官肃知道形势,倒是知道斥责周老夫人这样是“惯子如杀子”,说上官渡贬官是活该,亲戚家里闹这么大动静还睁只眼闭只眼,还劝慰上官敏训要好好做官,公正司法别和上官渡一样尸位素餐。
但是即便如此,上官敏训也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向前进之后才发现身旁无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