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十几载岁月之后,古路之上终见一道人影。
夕阳影斜,一人一驴,从远方大漠行至,常年在风沙之下,显得风尘仆仆,青白毛巾、一顶毡帽,手牵着跛脚老驴,却遮掩不了少女的清丽,身姿窈窕,黑发如瀑,随意挽起垂于腰间,明眸皓齿、延颈秀项,似空谷幽兰、明珠遗尘。
她不疾不徐的进了一处古镇。
古镇外围由栅栏作城墙,在这生机寥然之地,没有妖兽、大盗侵袭,除却一穷二白,倒也安逸。
这里常年干旱,出镇便是浩瀚无尽的大漠,沙尘漫天,遮蔽天日,只有镇西有一小河,自有‘地方志’以来,便不曾干涸过。
有人在惊呼,很难想象,这古镇之外,竟有人来至,这是多少年未曾有过了。
记得最近的年岁,也不过一个清秀的年轻人,在古镇西陲的苍翠小山,埋下了一把剑,其修为十分了得,指力惊人,在一块卧牛石上刻下……“葬剑峰”三字。
镇里有读书人,见此苍劲有力的三字,无不嗟叹,可比‘颜筋柳骨’,当世无人可为之比拟。
不过三个字,却与这破落的小土包,不十分相称。
后面年轻人不听劝阻,毅然踏上古葬路,一去无踪,十几年了,杳无音讯。
……
少女牵着瘸驴,一路道听途说,最后行至一处客栈,将老驴放在门外,也不担心跑了。
想来也是,这么个坡脚老驴,脚力让人骇然,给其一天,也未必能出得了小镇。
“店家,一壶清水,两碟小菜。”少女取下毡帽,将沙尘抖落。
一个眼神疲惫的中年男子,胡渣满脸,裤腿、衣袖随意挽起,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也不知少女为何会选这小棚搭的客栈,似冥冥之中,自有缘法般。
男子淡然笑着,用抹布熟练的拭去桌上灰尘,看向少女,“想吃些什么?”
路上有人见了男子淡笑,无不神色古怪,要知道他一直开着这客栈,从来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不是在喝酒、便是在睡觉,对客人爱搭不理,一天下来赚的,还不够酒钱。
路过行人只觉是男子看上了少女,才会如此殷勤。
“你这儿有些什么?”少女进大漠三年,早已经磨平了她的娇纵,只觉得男子很熟悉,可能是长久未见过生人了。
“你想要的,都有。”男子淡淡一笑,提过水壶,将茶碗斟满。
少女接过,嘬了口,略作沉吟,撑着头想了想,“吃驴肉火锅罢,我外面有头老驴。”
她秋水般的眸子,滴溜溜转动,常年风沙侵扰之下,依旧很水灵。
男子神色古怪,笑道,“你的想法,一直这般,让人琢磨不透。”
外面老驴似听得懂人言,当下受惊,扇动着的长耳登时竖起,露出大板牙,“昂昂”叫了几声,仿佛是在控诉。
“这老驴在我出宗门后,便一直缠着我,实在烦人。”少女看着门外老驴,秀眉微蹙,“如今好了,到了人城,也用不着它作陪,可以宰了。”
老驴扬蹄昂叫,声音很嘶哑,大板牙支愣支愣,眼睛瞪作铜铃。
全然是一副卸磨杀驴的景象。
“好,吃驴肉火锅。”男子嘴角始终带笑,将刀至门板上抽出,走向老驴。
“这瘦得只剩骨头了,怕是不好吃。”男子抚摸老驴的鬃毛,很老练的说道。
老驴抬头,当仔细看了男子之后,前蹄径直离地七尺,人立而起,眼中震惊之色,至了无以复加的境地,有惊惧、有庆幸,到了最后,成了咒骂,像是见了许久未见、本不该在世的老友。
“昂昂”嘶叫,少女并听不懂驴语,倒是男子嘴角略有玩味。
男子扬刀,便要向老驴脖间抹去。
“算啦,算啦。”少女连忙喊道,“不想吃驴肉火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