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隐约生出了猜想，不过那想法笼着层雾，还没办法完全分析明白。
苏凤楼的笑带上苦涩，他久久不语，附笛于唇，方才的曲调再度响起。
曲声幽咽断续，少侠端地想，乐曲可以反应吹奏者的心态，尽管是同一谱笛曲，苏凤棠吹这首曲子时，曲音欢快婉转，凤楼就截然相反。凤楼平时情绪内敛，外露在他面前的大多只有笑容，唯有抚笛时才能窥探一二心境。
待曲终余音收止，苏凤楼按住心口，闷哼道：“够了！”
苏凤楼的身体开始发颤，少侠察觉到他呼吸紊乱，身体也站不稳般，好像在经受疼痛一样。他担心地想上前，苏凤楼又呵道：“别再说下去。”
“不，我曾想过，若是他问我为何要吹奏此曲，便说是心血来潮，以此曲试音。他会那么猜测，就说明他还不知曲中真意。幸好……幸好，他还不知道。”
“我不会让、唔！”
摇摇欲坠的身体让少侠愈加担心，苏凤楼后撤多步，心口的绞疼越演越烈，如同第二个人格在故意提醒自己的存在。
“不能、你……”
苏凤楼喘息着说，他身型一歪，少侠顾不得其他，快步冲出去接住对方。
“凤楼！”
苏凤楼倒在少侠的怀里，额头尽是冷汗，咬唇将痛呼忍在唇齿间。
“你怎么了？我们这就去找裴——！”
少侠急忙问，他毫防备地伸手，被苏凤楼一把握住，随后天地霎时颠倒，被推倒到花丛中。
苏凤楼伏在他身上，少侠的腕部被对方锢于掌心，笛剑则横在颈侧。苏凤楼的汗水滴落至少侠裸露的肌肤，方才还在颤抖的身体已经归于平静。
“凤楼？”
对方异常的平静让少侠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他试着挣动身体，苏凤楼则紧按他的手腕命脉，开口道：“别动。”
他缓缓睁开眼，与少侠的双眸对视，苏凤楼居高临下，方才展露的柔情温润全数褪去，余下的只有少侠同样熟悉的漠然冷厉。
“是你。”少侠急切道，“你怎么会出来。他怎么样，刚才发生了什么？”
“可惜让你失望了。”比之少侠的急迫，这一个苏凤楼的反应不疾不徐，先施力扣住少侠运气的脉门，少侠体内刚凝起的内力立即瘀滞难行。看出少侠在强自忍耐内息被打散的疼痛，苏凤楼生出快意：“这是我的身体，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少侠和另一个苏凤楼交流的机会不多，更多是作为敌人交手，西津渡一役中，苏凤楼以笛音惑人心，他因此机会看到苏凤楼的记忆，并打败了另一个苏凤楼幻化出的巨兽。随后主人格苏醒，这以后少侠再见苏凤楼，就多是主人格主导，偶有副人格出现，也安分得没有作乱，少侠以为这一切都在变好，眼下的事却让他产生不同寻常的感觉。
“这具身体没事……哦，你关心的是‘他’，至于他有没有事，你不如亲自问他，前提是……他愿意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凤楼俯身，垂散的黑发与少侠散在一旁的头发交织，两人的距离陡然贴近，危险的预感让少侠心跳加快……不对，不只是他的心跳，苏凤楼的心跳也很快。
苏凤楼捏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少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苏凤楼意味不明地笑笑：“真要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谢我？”那股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少侠直觉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可现在的局势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而且对方是苏凤楼，他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关心，“为什么？”
“多亏了你，我才能活下去。”
苏凤楼将他眼角的泪水拭去，抹在自己唇边，透明的水液润泽了他的唇瓣，“也多亏了你，我才能重新掌控这具身体。”
“你到底在说什！？”
未尽的话被堵住了。
少侠的瞳孔剧烈震颤，突如其来的吻不带丝毫柔情蜜意，苏凤楼衔住他的舌搅动吮吸，突兀又直接的刺激裹挟出奇异微妙的浪潮，从心脏处向全身传递开瘙痒与热度。
紧按在苏凤楼心口的手能清楚感知到掌心下的搏动，对方同他一样，身体都在因这个吻而意动。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侵略性极强的吻带来快要缺氧的感受，少侠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发生的一切究竟有多么荒诞，唇舌已经被苏凤楼亲吮到发麻，不光是这样，可能因为积压了太久，少侠惊觉他的身体竟然是有感觉的。
但对方是苏凤楼，不是苏凤棠……不是苏凤棠！
“嗤。”
双唇相分，苏凤楼眯起眼嗤笑一声，血珠溢出唇畔，与方才少侠的泪水混为一体，腥甜的味道更加勾起了他的兴致，他浑然不介意对方咬伤了自己，舌尖卷过一圈，将血与泪舐入口中，道：“这种过家家一样趣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呼……嗯……你的目的是复仇？”少侠喘着气说，“如果你是想报复我，何必用这种手段，呼……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
笛剑横在少侠的颈侧，少侠的话音落下，苏凤楼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了笛身，奇怪的是他没有对少侠的话做出回应，而是另起话头：“既然会出现这里，看来你早就到了，我想，他吹的曲子，你也听到了吧。
“论是他还是苏凤棠，竟都忍着没告诉你，如今由我来说出口，倒能让我觉出几分乐趣。”
“家父家母以此曲定情，父亲常藉此曲向母亲表明心迹。”笛剑停在檀中穴，苏凤楼以笛剑轻点一下，继续向下移动，“所以他们对你吹奏这首曲子，你说怀着什么心思？”
“你……是说凤楼，也对我……”
“不，所以我才要谢你。”少侠的身体因刚才的吻而发热，心却在渐渐变冷，他本来以为这一年的相处让他足够了解苏凤楼，对方的话却彻底颠覆了他的想象，“我诞生之初，他正身处险境，为了抵御外敌，为了让苏凤楼这个存在活下去，是我夺走主动权，拼尽一切，抓住了活下去的机会。”
“西津渡之战后，我本来也以为我会消失。可我不甘心，我还不想死。”苏凤楼的笛剑依次点过鸠尾、巨阙穴，“我说了这么多，这次我苏醒的契机，你也应该想到了。”
“……”少侠说不出任何话，这副景状在苏凤楼的意料之中，他继续道：“对自己胞弟的伴侣心生爱慕之情，又法面对这份感情……正因如此，我才得以重生。”
“为什么……”苏凤楼等了好一会，少侠总算开口，他的嗓音也在颤，“为什么你会告诉我这些？”
“我想活下去。”
苏凤楼的笛剑停了下来，只要他以笛剑点穴，之前移到的每一个穴位都可以制住少侠，可他偏要少侠身体自由，甚至在说完下面的话后，他连少侠的手也松开了，“其实他现在还醒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能看到。也是因为你的出现，我才能抢到身体的控制权。呵，自己躲开，把难题丢给我，真是他一贯的作风。”
“不是的！”少侠慌乱道，“凤楼，你如果能听到，你就先……嗯……啊……！”
冰凉的笛身触到少侠的下身，少侠咬住唇，忍住那声惊喘。
“你现在知道了，苏凤楼爱慕你。”
苏凤楼半敛双眸，像没有看见少侠运起内息的动作，径自贴近少侠，“而我也是苏凤楼。”
“他不敢面对，才会由我来。”他唇上还沾着殷红的色彩，在少侠耳旁说出口的话暧昧又残忍，“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苏凤楼想做又不敢做的。”
他轻笑了下：“如果你想让他从今往后彻底消失，那就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