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八六年,还没有后世的温室效应,华北平原的冬天依旧寒风料峭,甚是冷冽。
许多人把整个身子都缩在棉衣里,如果可能都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在远处一看都象一个“团长”。很多学生到这个时候,都会冻坏自己的脚和手,甚至脸都冻的一块又一块的冻疮。住校的学生尤其难熬,暖气是没有的,男女生宿舍都是南北相望的大通铺。水泥地面上垫了一些红砖,上面再铺一层木板便成了一个简易的床铺。家里条件好一点的会给孩子絮一床棉垫子和厚被子。条件差一些的,山里农村的孩子都不过是用洗干净的化肥袋子,几条缝在一起,里边塞满稻草就是一床垫子了。这样的冬天对于住校的学生多么难熬,是可想而知的,然而大多数学生并没有多少抱怨,因为能读上书已然不错了。
路远看着飞鸿戴着自己给买的一个毛绒织的帽子,手上的手套也是路远的爱心产品,不禁心里有点小小的满足。这毕竟是他自己挣钱买的。
期末考还是如期而至了,考完试之后,紧张了几个月的同学们终于可以松口气,放寒假了,同学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休息一个月了。而过年对于这些还只是半大的孩子来说还是足够诱惑的,可以吃到一年中最好的吃食,可以去串亲戚,放鞭炮。平淡的生活终于可以添加一些色彩,尽管这个国家还依旧贫穷,在百废待兴的年代里,物质食粮和精神食粮都还是那么的匮乏。
但是生活在它自己的惯性里,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的前行着。就如钟表,嘀嗒、嘀嗒,不会快一秒也不会慢一秒。
这个苦难的国家和民族,在经历了几十年的迷茫与选择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那位伟大的舵手,终于又回到了这艘已经迷失了航标的大船上,找到了这艘大船前行的方向。这个庞大的国家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转身之后,在一次坚定了自己前进的征程。号角已在遥远的南方吹起,大船终将起航。
期末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路远已经由原来的四十几名追到了二十名以内了,这个成绩明年中考的时候,是应该可以考上本校的高中部的,而这正是路远中考要达到的目标。
受路远的影响,飞鸿也不在象前世那样严重的偏科,看到路远每天都学的那么刻苦,飞鸿担心自己的成绩被路远拉下的太多。尽管心里还是很排斥那些弯弯曲曲数字和符号,但学习的节奏还是比以前紧张了很多。成绩也比以前,有了一个小小的提升,甚至在六十多个学生的教室里可以排进三十几名了。就连飞鸿的那位远在县城百货大楼任经理的爸爸,都觉得女儿突然之间就懂事了,心里也多了一些莫名的惊喜。已经在内心里断了的女儿考一个大学的念头,又悄然的复苏了。
冀西县最好的中学有两所,一所是县城的一中,另一所就是路远现在的学校。路远所在的镇子上有两所中学,一所是镇里管辖的学校,只有初中,面向全镇招生,乡里人都习惯把它叫做镇中,录取的分数线要低很多。燕子就在镇中读初三,所以尽管两个人的村子都是挨着的,但是两个人也并不认识。路远现在读的学校归县文教局管,是一所国办中学,大家都习惯称呼它为国中,有高中部,面向全县招生,是县属的重点中学。
这两所学校,一个在镇子的最东头,一个在镇子的最西头,泾渭分明。尽管说不上老死不相往来,但国中仿佛是地主家的正房太太,生就一副持家主人的模样,举手投足都带着点傲气,端足了架子。镇中就有点姨太太似的扫眉大眼,说话都有点酸酸的,既有点不服气,又怕不小心做错了,被大妇一顿抢白教训。
寒假的时间对于路远来说,依然每一天都安排得紧凑。白天要去村里东家大爷,西家大婶家里把收来的各种农副产品推回家。父亲也已经放假在家了,正好和母亲一道把收来的东西在重新挑选,分类,小小的加工一番。看起来更干净有条理。就像后世超市里的蔬菜择成净菜单独包装一样,分量没有掉多少,卖相和品味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也越来越受到县城里那一部分有消费能力的职工家庭的欢迎,和这批高收入群体的青睐。
在招揽了很多老顾客的同时,也渐渐的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偶尔的一天因为天冷路远会晚一些时间到,有些老人就会念叨:“这个小路同学怎么还不到,不会路上出什么事吧!”旁边的大妈就会怼这老头子一句,呸呸两下,抱怨道:“你这个老头子竟咒人不好,小路怎么会有事呢,肯定是先去看他那个小女朋友了,一会就到了。“众人一听便哈哈大笑一阵子。
有时候的周末飞鸿也会来小区,帮路远送货到这些大爷大妈的家里,很多人也都记住了这个有点羞涩但很爱笑的姑娘。
年关将至,这些县城里的双职工家庭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准备年货,需要路远准备的年货也越来越多,而且五花八门。每天路远都要穿行在乡里之间,东家收十斤黄豆,西家找两斤干松蘑,等等等等,种类繁多。妈妈看着儿子不停的在一个小本子上记这记那的,劝他不要记那么细,还不就是卖货吗?但是母亲很快就被儿子嘴里吐出的一连串新鲜词汇给打败了,什么细分化管理,目标客户,精准服务啊,说的母亲赶紧躲开他,乖乖的按儿子制定的标准去干活了。
这个家庭虽然每个成员都是忙忙碌碌的,但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因为他们的生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滋有味,每个人都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仿佛能看得见前方的光亮,生活也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过年农村都有杀猪吃肉的习惯风俗。但是一九八六年的冀西,农村还并不富裕,农民手里大都没有几个余钱。杀猪卖猪肉就成了很多农户心里的一道坎,很多人没进腊月就要在村子里会主道,老张家十斤,老田家八斤。还要先说好谁家要猪身上的哪一个部分。一头猪要会十几二十户才能卖的出去。在这个年代的农村,猪的前后腿和排骨是不受欢迎的。很多乡亲都更喜欢肥肥厚厚的膘,拿回家既可以熬油,炖一碗吃起来又解馋下饭的很。除了很少家里还算宽裕的人家,大多数家里一年吃肉的次数都不会超过十次。肉,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