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前,路远一个人去了韩大爷家。给韩大爷带了两瓶酒,又陪着老两口说了一会话。初到杨庄的那段时间里,夫妇两个对燕子和他给予了很多的照顾,并没有因为两个人年龄小又是外乡人就瞧不起他们,在他心里一直对两个老人充满了感激之情。
几个人摆上一张方桌,都盘腿坐在燕子屋里的土炕上,燕子很开心地在厨房里边忙碌着。三个人倒上酒,一边喝着一边随便地聊着天,现在的磊子通过这半年的历练已经很善谈了。
一转眼宝春也已经来了二十多天,他很喜欢现在的工作,觉得自己好像又找回了当年做老师的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每天做起事来也觉得心情舒畅,大伙也都很尊重他,再也不用象过去那样,去面对村里那些既同情又可怜的眼神了。
有时候想起往事他会恨他的父亲,如果老爷子不回老家,那一家人在城市里日子会过得很舒服,他也不会遇到那么多的挫折。从心里他和这样的乡村是格格不入的。尽管在户籍上这是他的原籍所在地,但是他生长在那个大城市,那里才是他的家。到最后几个姐姐都留了下来,他却得和父母一起返回农村。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他还是很有优越感的,日子过得总算还舒心,何况爱情到来的那一刻,什么城市和农村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然而命运就像过山车一样,一个从小被父母和姐姐们溺爱之下长大的宝春,是无法抵抗这样的疾风暴雨的。
然而现实比他这个不怎么合格的高中水平不知道残酷了多少倍。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中,他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出色的选手。他也会经常反思自己的问题,难道孝敬父母,为了照顾父母亲回农村有错吗?一个青年人追求自己的爱情,和一个县城的姑娘谈恋爱有错吗?他自己还来自于一个大城市呢,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高高在上啊!为了民办老师伸张正义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哪个青年没有几腔热血呢?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错,然而生活却告诉他全错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最彷徨的时候挤兑自己的父亲,也不应该总是借酒消愁让母亲怀着深深的愧疚而生无可恋,如果他自己坚强些,生活原本可以是另外一个样子的。
但是他已然沉沦,已经掉进谷底,再也爬不上去,他眼睛里看到的只有绝望。只有生活的压力在四面八方涌来,他找不到任何出口,看不见一丁点的希望。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却连最后的一颗稻草都抓不住。
宝春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年实在是过不下去,他还拉不下脸来求自己的外甥,因为在这之前,自己本家的侄子王强已经委婉地拒绝了他。
看着自己家空荡荡的房子,他无处可去。所以当路远说让他收拾东西一起来京城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捞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在溺水的最后一刻又有了呼吸。如果没有这次京城之行,他想象不出来,这个年关他还能否过得去,真过不去了他又该怎么选择。
在他用现在的状态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原本就没有在逆境之中搏击的能力,在他的性格当中,唯独缺少坚强。
春节前小范围的开会,当他听到路远说王强几个人十万元分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懵掉了。十万块钱啊,王强满打满算只来了四个多月就可以分那么多钱,自己这个外甥是会变魔术还是在开银行?钱在他的嘴里好像只是一个数字。又见识到老七和克明对路远那份尊重,老七他还不怎么在意,毕竟也只是一个管理市场的,可是克明人家是妥妥的国企中层干部副处级啊,也对自己的外甥言听计从,他是真有些搞不懂了。尽管如此,有一件事他总归还是拎的清的,那就是跟着自己的外甥好好干,肯定是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