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吴先生后,二人疾奔出里许地,吴先生这才示意停下,拉着张三蹲坐在野草丛里,嘘口气道:“暂时是安全了。”
张三一肚子话想问,却先要忙着脱衣服,可他见吴先生不动,也停下来问道:“先生,您不冲下身子”
吴先生一哂:“这人啊,就怕不知足。和刚刚比起来,这儿已经算是王宫了,又没干净衣裳换,你这会子洗舒坦了,过一阵穿的时候可就难受喽。”
张三虽说听着懵懂,却也不敢继续脱,只顺着胳膊往下刷水,叹着气道:“今儿这一下午,我感觉像过了一辈子。吴先生,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子事么就是死,我也不能做糊涂鬼不是”
吴先生点点头,也叹道:“你捡到的那书信虽是祸苗,却也算是救了咱哥儿俩一命,可要说根由啊,还是你们何掌柜引起的。”
“什么掌柜的”张三这才想起中午时候吴先生看了书信,似乎说过何掌柜糊涂这话。
“你说李县尉宴请的那人,是昨天夜里来投店的”
“是啊。”
“那就对了,”吴先生倒了倒鞋窝里的水,这事他早在见信时候就想明白了,此刻给张三分析道:“几天前,周围所有客店掌柜都秘密接到了县里发来的图影,许下重赏,让他们见到图影上的人后就立刻报信。
“而你们何掌柜昨天夜里认出了此人,于是一早便跑去告密——他也不想想,如果是逃犯,为什么不张贴告示公开缉捕,赏钱就那么好拿”
“可这……”张三不解,“就算不给赏钱,又为什么要杀我们还有掌柜的也让我找您救命,还说什么您走时候没穿油衣,让我也不要穿……”
“哦他这么说的”吴先生笑问。
“对呀。好像说要赌一把什么的。”
“哼,”吴先生冷哼,“死到临头还要害人,那是说给你听的,哪儿安的什么好心。你想想,我说是去买鸡,可我没穿油衣没带伞,等买回来,饭盒要不要淋湿如果只能出去一个人,该披了油衣的他去,还是你去”
“啊……”张三一愣,随后跺脚道:“这老王八……不对呀吴先生,出门时候那军爷确实说一个人去就够了,可掌柜的是主动让我去的。”
“你呀!所以我说你能活着见到我真是个奇迹。”吴先生无奈摇头,“他那是明白自己出不去了,这才让你走的,好歹也算还有一丝希望。”
吴先生话没说透,他也是出门后才想到,不是自己骗过了卫兵,而是李志故意放他出来的。因此,他料定张三也一定可以出来,这才在另一家客店等着。
一来,凭他对张三的了解,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情况下,张三肯定会到最近的客店里偷懒躲了;再者,李志只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自己也根本逃不掉,思来想去,只有和张三携手,藏去那个凭谁都想不到的去处,才是唯一最有可能的活路。而掌柜的既然是告密者,显然不会和方进有什么联系,也就没必要放他出来做鱼饵了。
“吴先生,”消化了吴先生所说的之后,张三感觉浑身发冷。他不理解,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心思。张三不想再去弄清何掌柜的想法,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唔”
“您为什么说隔壁店里的许掌柜他们都死了那咱店里的伙计们会怎样还有……还有掌柜他……”
吴先生沉默地叹息着,似乎面孔都被雨水冲刷得变成块铁,许久才喃喃道:“许掌柜么……那日来找你们掌柜时我还照过一面,顶好的人……”
“张三啊,许掌柜……就算是我们害死的,从我们进了他的店,那一店人就都要死。可……可蝼蚁尚且偷生,我又能如何……”
似乎说出来会让良心好过一些,吴先生把他的判断全都对张三讲了。所谓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但凡有可能认识方进和知道书信内容的人,全都要除掉。
然而这里毕竟已临近都城,屠杀客店、戕害官员,那不是闹着玩儿的,因此,何掌柜的店铺,会在方进死后,被诬为见财起意、谋害方大人的黑店;而许掌柜的店铺,会在把人全杀掉之后,由那些暗哨扮作经营者,掩盖此事。至于如何瞒过街坊邻居,因死无对证,什么回乡探亲、进城享福,爱怎么说都行,这就是下午二人在厕坑下听李志说过的——“照原计划负责此地”。
吴先生的一番话,仿佛为张三打开了一扇邪恶却又新奇的大门。原来,人可以这么坏。
“我还是不明白吴先生,为什么前面您说李县尉不好糊弄,要我们出去,可后脚您就又让躲在下面”
“这个啊,”吴先生心情稍微畅快了一些,笑着解释道:“如果我们不出去换衣服、装作逃走的样子,李志就势必会叫人检查下面;而我们修饰一番过后,甚至连厕坑的盖子都没有盖上——只要走近细看就能发现,他却反而不加留意,这就是我说的障眼法。”
“那您刚才说他们都在客店之中,却不会来东厕呢”
“——因为他们要装扮成掌柜伙计,还要处理许掌柜等人的尸体,而最好的埋尸之处,就是后院的牲口棚子下面,因此前院最多留两个把门儿的,自然不会来这偏僻晦气的东厕了。”
“张三啊,”
正当张三还在咀嚼吴先生话语的时候,吴先生却是紧跟着问道:“你问了我这么多的问题,我只问你一个——你觉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