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江向南杀人,他真的还没有认真考虑过。
“先想好了,别到时候下不了手。分胜负决生死,你有一刹那的犹豫,就会成为敌人将你反杀的最佳时机。”
“朱桓艋的狠辣、果断你是见识过的,他绝不会犹豫,更不会因为你的善念而心软或心存感激。”
“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劝你就别去参加赌约了,带着苏小沐有多远跑多远。”
他特意和自己说这些,就是为劝说自己逃跑?
“你们呢?”
“丁梦安有办法躲避《河海县志》的探查,无非是麻烦些,你以为我们今早出城是为什么?”
“你受丁梦安雇佣,为她做事,却劝我逃跑给她添麻烦,不怕被她追究?”
“什么雇佣,一文钱都没拿到,我凭什么要处处为她的事考虑。呸,我自己痛快就行。”赵庆很恨吐了口唾沫,朝着正房的方向瞪了一眼。
“你死了倒没什么,小沐怎么办,所以啊,没有确定的把握,就早点找机会逃走吧。”
他手里拿着个肉包子,冷冰冰的,却吃的有滋有味。
苏小沐听他说没吃饱,不顾江向南阻拦,忙活着又给他蒸了一笼包子。
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
“世道就是如此,你看不惯,我也看不惯,可是也只能是看不惯,还能如何?”
“或许哪天我就跟他们一样,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世上哪来的公平,有人生在富贵之家,有人贫贱还肢体残缺,注定一生困苦,公平吗?”
“你已经护住苏小沐,做的很好了,还想怎么样,打破不公平的世道?”
他边吃边嘟囔着,语气渐渐消沉,一脸唏嘘,一抹嘲讽不知是冲着谁。
“我没见过真正的公平,也不相信存在真正的公平,可我忍不了如此的不公,忍不了这吃人的不公。”
江向南语气低沉,却不消沉。
他可以带着苏小沐逃走,但偌大的河海县何止一个孩子,少了她县衙又要去抓赵小沐、李小沐。
他无法装作看不见。
“好心当作驴肝肺。”
赵庆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含糊不清的嘟囔,慢吞吞关上门,高胖的身影在门后站了许久,叹着气躺到床上,却一夜没能合眼。
没睡的不止他一个。
江向南倒是睡了,可还不如不睡,闭上眼就梦到自己死了,死相千奇百怪,有被水淹死的,有被火烧死的,有染了瘟疫病死的……
琳琅满目,花样百出,像是在参观死亡博物馆。
死后有人给他上坟烧纸。
哀伤的曲调在耳边回响,有的单调,就那么一两种乐器,有的浩荡,仿佛千军万马,声响回荡百里。
他看到了印记,许多印记,数也数不清,如漫天星辰,忽然天塌地陷,星辰坠落……
江向南醒了,被苏小沐叫醒的,到了丁梦安“白名单”该起床的时间。
他还有些迷糊。
我又不上班,我又不上学,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隔着墙壁,仿佛有一双布满星辰的眼睛凝视自己,江向南叹着气,还是起床了。
俘虏……大约就跟囚犯差不多吧,按时起床,按时睡觉,也是合理的。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脑海中一遍遍回想梦中的情形。
细枝末节已然记不清,可他记得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枚枚印记飘浮。
绝不是紧张导致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