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牢笼中的赵庆,尽管体型远超过对方,更是一名凝聚天地心、修六艺的君子,依旧感到不安。
江向南部分认可她的观念,可他并不想和一个孩子探讨这种问题,这不是她这个年龄应该思考的事。
现在还是想办法让她离开牢笼,让她出来,让她尽量的正常一些。
他觉得朱琪现在的状态并不是理智、冷静的思考哲理,而是因为极度愧疚而生出自我毁灭的念头。
“呆在牢笼里不算是赎罪,最多只会让你饿死。”
“死亡也是一种赎罪,也是一种公平。”
蜷缩的身影十分弱小,还有些颤抖,她或许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但已经知道那是非常恐怖的东西。
争吵不可怕,可怕的是冷战。
现在他们就处于一种近似于冷战的状态,或者说朱琪在以冷战的方式应对,好像是在回应江向南的话,又好像只是自说其话。
她心里有一个答案,任何人也改变不了。她知道那很恐怖,也因此更加确定那就是最正确的答案。
赵庆不安的从牢里走出来,一把揪住衙役,“她一直都是这样?”
“差不多吧。她从小身子弱,跟别的孩子玩容易受欺负,有时候也不是其他孩子故意欺负,但她爹不管,就去打人家,连孩子带父母一起打。”
“久而久之,别人见了她都跟躲瘟疫差不多。”
“她跟她爹性子不一样。朱桓艋是个狠人,为了给她攒钱治病,什么事都敢干,据说这次……抓人也是知县大人许诺了一大笔钱。”
“朱桓艋盼着他女儿将来跟他一样的性子,对人狠才能不受人欺负,结果她女儿完全相反。他爹把人打了,朱琪就偷偷摸摸去道歉,被人家打了回家也不说。别人欺负她,她也觉得是应该的,回家不跟她爹说。”
扭曲的父亲言传身教养出一个扭曲的女儿。
朱桓艋就是个恶魔。
梅雨诗轻声对江向南道:“看着真可怜,你帮帮她吧。你们是同一类人,一定有办法的。”
江向南确实在想办法,可她的话太不中听,瞪起眼睛,“什么叫同一类人,我的思想很正常,心理也很健康。”
“为一个不相识的人,差点把河海县给炸了,还狂言当权者应该敬畏人民,哪一点正常?”
鲁先阁瘪嘴,捏着银质香熏球的细链,轻轻摆动,淡淡的清香扩散,朱琪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
“我这只是暂时的,还是要想办法让她自己走出来。”
赵庆不耐烦,“干脆我把她敲晕了,然后拎出来,再把这破牢房一把火烧掉,她自己还能重建一座牢房?”
“囚禁身体的牢房能烧掉,囚禁心灵的牢房烧不掉。”江向南摇头,这大个头,傻乎乎的。
他的眼神令赵庆恼怒,“我的办法不行,你倒是想一个。什么身体心灵,先要活着,才能有心灵。”
“再者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活在世上无非求个心安,她想要赎罪,总比成为朱桓艋那样的人强。”
江向南脑中的某个约束被挣脱开,牛角尖给钻破了。自己想的太极端,老想着把她的心理给扭转过来,别说一时半会儿,即使一生一世也未必能成。
“你想要赎罪?坐在地上就叫赎罪?”
朱琪抬起头,蜡黄的脸色,比他第一次见到的苏小沐还要孱弱,后者只是营养不良,前者是病态,身体的病态和心理的病态。
“我应该怎么做?”
“有些错误是能够偿还的,有些错误是无法偿还的。拿了别人的钱,你可以把钱还给他,可如果你拿的是别人的救命钱,导致病人因为无钱救治而死,还钱又有什么用?”
“是的,我害死了人,这是无法偿还的罪,我无法赎罪。”朱琪的一双大眼睛顿时暗淡,自责、愧疚,继而麻木无神。
我的生命,无人挽留,也无须挽留,即便心安的死亡也不值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