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走吗？留下来行不行？”刘教授问道。
“唉”项远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很迷茫。”
刘教授笑道：“这些孩子让你想起了一些事情吧，一些美好的事情。”
项远轻轻点了点头。
刘教授接着说道：“很多事不要急于做决定，你可能只是当时心情不好。辞去助教这个决定我不会说你草率，但你决定的太快了。这种重大的决定，应该再斟酌一下的，你可以请个长假，去散散心，然后再做决定，会比较妥当。”
项远没说话，安静地听着。这么乖巧的项远，恐怕也就只有刘教授能见到吧。
“对那些孩子来说，你成熟、自信、稳重呃，稳健吧。但是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孩子。他们遇到的问题，在你看来都不是问题，而他们也会认为也许当自己成为‘大人’，就不会再迷茫。但其实真的成为了‘大人’就会发现，自己还是有一堆问题解决不掉，还是有一堆事情想不明白，随着年龄增长的，除了阅历，还有烦恼。其实成长就是个不断跌倒，再站起来的过程。倒下去，站不起来了，那就到此为止了。你才三十二岁，和我比起来你是多么年轻。我每天都还在学习，你要到此为止了吗？”
项远依旧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想着刘教授的话。
“小远啊，你收了黑钱确实不对，但你仍然是一个好教练。”
项远突然抬起头看向刘教授，刘教授微笑回应，接着说道：“你刚回国的时候我们就聊过一次，你知道那次谈话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记得你跟我说，收黑钱从来没让你有过任何心理负担，但你总是忘不了那几个黑人孩子送别你时，那种不舍又无助的眼神。”
项远的心脏仿佛遭到一下重击，那些被他刻意封锁的画面突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刘教授温和地说道：“你对他们有愧疚，说明你的心里是牵挂着他们的。你是他们的依靠，被依靠是一种幸福的负担，你离开了他们、放弃了他们，以为卸下了担子，但更沉重的压力让你愧疚、自责，这种情绪就是责任感，你的责任感从来没有丢失。这就是我印象最深的地方，也是我一定要你来当教练的原因。”
听了刘教授的安慰，项远确实舒缓了很多，但他还是摇摇头说道：“刘老师谢谢您，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丢下了那些孩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不能对他们的整个人生负责，你也做不到。有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其实你的离开对他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他们接下来要面对没有你的人生，要走他们自己的路，这一点，你也一样。”
两人对视沉默了几秒，刘教授接着说道：“你带领南西篮球队连战连胜，他们信你、服你，虽然两个月时间不长，但你已经成为他们的依靠，这一次，我希望你慎重决定，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项远听完陷入了沉思，刘教授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对项远来说，收黑钱确实不叫事，他从没把这个当成包袱，但他放不下那些队员。特别是几个黑人孩子，他们家庭条件不好，只有打篮球才有出路，他带给了他们希望后又抛弃了他们。
回国的大半年，项远对这件事一直不能释怀，他有意回避一切和篮球有关的事。但不管怎么回避，他发现自己的生活怎么都离不开篮球。
两个月前恩师找到自己，让他来做教练，他十分抗拒，甚至觉得恩师有点太不近人情。所以才跟恩师立下两月之约。
一是给自己一个期限，一个可以看到的期限，能看到期限就能够坚持。
二来，他多少有点报复心理，对自己，也对恩师。
对自己无非就是天天接触篮球，不断翻开自己的伤疤。对刘教授嘛，就是两月之后自己离开，留下个不好不烂的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这也算是对恩师不近人情的小小报复。
但是后来，他很投入，他发现原本以为的心理伤痛从没发做过。随着队伍不断取胜，甚至这种伤痛正在被治愈！
其实他已经准备留下来了，只是还有些摇摆不定。今天恩师把他叫来，固然是要安慰她，但另一个原因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是给他一个台阶，让他有留下的理由。
项远摇头笑道：“刘老师，真是输给您了，您做事还是这么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呵呵，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老师不只是传道授业，还要答疑解惑。你们年轻人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哈哈哈哈！”项远终于大笑出声，暗淡的眼底慢慢泛出光芒，自信重新回到脸上，他意气风发地说道：“好！那就陪这群小子到全国大赛闯一闯！”
项远此时深刻地意识到，南西篮球队，也许正是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