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严琅带的竹筒分吃了一锅拌了咸菜肉脯的米糊糊,味道虽不怎么样,却也是严琅上路两天以来吃的第一顿热饭了。
看小昙吃得那般认真满足,严琅有点愧疚,想着明日下午也差不多该到乌华县了,上午稍微放慢点行程,看看能不能打到点野味。
出门在外,严琅自然也带了弹弓佐料等物,毕竟没钱改善生活,严琅也不能真就吃干粮一路吃两个多月到京城,到了京城依照那边的物价,怕是要吃荤就更费钱了。
严狼瞧着瘦弱,事实上也只是因为家里吃得不好,又正值蹿个头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又好似生来就会打野味一般,准头便是几十年的老猎户都自愧不如,这些年没少去崇阳县外都山林里祸害野物。
只是因着要读书,需要进山才能猎到的能卖钱的猎物却是没有去弄过。
这次又因为要赶路,几日不吃荤腥改善生活对于严琅来说也没什么,不过如今有小昙在,对方又是刚化形正是对人的吃食感兴趣的时候,要是因为跟着他一路吃干粮就以为人的食物就是如此可就不好了。
严琅如此一想,心里止不住的就升起一股羞愧感。
小昙不知严琅想着给她改善生活,吃了米糊糊就好奇的拉着严琅说了许久的话,问了许多她积攒了许久的问题。
严琅能回答的就回答了,不能回答的也莫可奈何,只能让她记在心里,以后见多了或许就能自行解惑了。
严琅也询问了小昙一些她自己的事,可惜小昙却也是去年才开的矇昧,隐约知道一些事,却并不记事,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懵懂不知,只知道每晚都会钻出地面默默舒展枝叶,也就今年开春春雷响过之后,小昙才生出了一个小花苞。
而灵智则是今年见到严琅时睡了一觉才恍然顿悟,严琅见对方是因为自己才开的灵智,化形也是因为急着救自己,心里不知为何,却是生出一股甜来。
到了深夜,小昙睡意突起,点着脑袋一歪就从黄衫小姑娘变成了一朵花,倒是吓了严琅一跳。
想想看,就在自己眼前,一个大活人消失,原地就出现一株蜷缩着叶子的碧绿梗叶淡黄花苞的植物,哪里能不惊那么一下。
不过也就一惊,严琅想到原来小昙的原型是这般娇小可爱,爱屋及乌,竟觉得这事实上很是普通的花好看极了。
再看花株根系可怜巴巴的抱着一小团半干的泥土蜷缩着倒在那里,严琅想起什么,站起身在破木屋里左右找了找,最后还是暂且勉强找出一块有些凹弧的破瓦罐。
严琅拎着煤油灯去外面钻灌木找了一处肥沃的土壤,满脸泥土的抱着破瓦罐跑回来,小心翼翼的把花株种进了破瓦罐里。
扶着花梗埋土的时候严琅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也不知他现在手扶着的地方,是化作人形的小昙的腰还是腿……
破木屋里火堆前,那埋头种花的白面书生兀自脸红害羞了,手往上面挪了挪,又怕挪上去一点又碰到小昙别的地方,比如说腰啊腹啊胸……
严琅埋头努力清空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等确定种好了花,连忙松开了扶在花梗上的手。
这一晚严琅没能像昨晚那样没心没肺倒头大睡,盯着火堆枯坐了许久,等到夜鹭都不叫了回窝了,闻着萦绕在鼻息之间的清幽花香,严琅这才歪倒在木板上囫囵的睡了过去。
早上的时候严琅是被脸上的痒意唤醒的,眼睛有点痛,眼睫毛动了动,眼皮好像粘到了一起似的。
“书生,该起来啦!”
清脆的声音叫了一声,严琅突然想起小昙,一个激灵立马坐了起来。
旁边“哎呀”一声,伴随着瓦罐左摇右晃磕在地面的响声。
严琅一看,顿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怕。
只见一株瘦巴巴精神头却不错的花株扎根在破瓦罐浅浅的泥里,此时花株下面的几片叶子紧张的把住破瓦罐,应该是试图把左摇右晃的破瓦罐稳住,上面那两片叶子则是揉着仅有的那朵花苞。
“书生你干嘛!吓我一跳,还把我撞得差点从泥里摔出来!”
花骨朵抱怨着。
严琅连忙伸手把破瓦罐稳住,一叠声道歉,“对不住,是我的错,小昙,你没事?”
小昙歪了歪花苞,“看”向严琅,“没事啦,我感觉很好,昨晚是你把我种进这里面的吗?怪不得我睡得好舒服。”
早上严琅起得有点晚,外面都已经快要大天亮了,再生火做饭自然不现实,严琅只好让小昙委屈一二,给她拿了一把糗饵几块肉脯,自己吃了已经**能磕牙的最后一块蒸饼。
严琅母亲妹妹给他准备的糗饵是五谷杂粮蒸熟捣碎,又在铁锅里用文火烘烤,最后切成一片片锅巴状。
虽然没有奢侈的用油煎,可也自有一股贴过烘烤过后的淡淡焦香,小昙牙口好,捧在手里嘎吱嘎吱嚼得起劲。
严琅则是用牙齿慢慢磨蒸饼,含在嘴里泡软了才能吞下去。
“中午的时候我去打只野鸡,给你做烤鸡吃。”
野鸡其实烤着不够好吃,还是炖或红烧味道好点,可现在严琅也是“巧夫难为无锅之炊”。
小昙嚼着糗饵满眼期待的冲严琅“嗯嗯”点点,还积极的表示要去帮他打猎。
可惜到了中午小昙真跟着去打猎,看见一只野兔蹿过,刚起了法术想要杀兔,却是突然捂着心口痛哼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把严琅吓得连忙扔开刚拉满的弹弓,把小昙扶着靠在自己怀里,“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昙痛得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虚弱的摇摇头,兀自闭着眼缓慢的调整自己,过了半晌才睁开眼,有些羞愧的抬眼看向严琅,“我好像是不能杀生,刚才我刚要杀那只野兔就突然心口那里好像被大力攥了一下。”
严琅皱眉,认真思量,“既然你说你生来就带有佛性,那肯定是不能杀生,会不会也不能吃肉?”
小昙连忙摇头,“不会啊,我当花的时候也能吃肉啊,什么都可以吃!”
那就是不能主动杀生?
说来也是,虽然严琅自己不是专门种庄稼的,可也知道植株是什么都能吃,只要那些东西腐烂化作肥力融进土壤里。
原本严琅是想要就这么算了,可小昙眼巴巴想吃严琅之前承诺的烤鸡,严琅无奈,只能让她留在原地,自己钻进灌木丛生的树林里。
不多时,留在原地正四处张望的小昙听见有野鸡扑腾惊叫的声音,过了半晌,严琅就一头鸡毛的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野鸡,另一手还握着几枚蛋。
杀鸡煮蛋的事自然是严琅来干,小昙就美滋滋的抱着竹筒跑了好几趟,去装水来让严琅能够清洗野鸡。
荒郊野外要拔鸡毛是很麻烦的事,严琅干脆就只把粗大的鸡毛胡乱拔了,又在附近找了黄泥拌了半竹筒水。
野鸡里里外外严琅抹了盐腌制片刻,又往鸡肚子里塞了之前在树林里顺便找到的各种蘑菇,而后糊了黄泥往火堆里提前烧在里面的石头里一埋,火堆继续架在那里烧着,等一会儿就能吃到不缺水分的黄泥鸡了。
至于剩下没有拔干净的毛,一会儿掰开烤干的黄泥,黄泥就能把绒毛粘干净了。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为了小昙严琅才如此奢侈的停留下来做烤鸡,不过等待的这段时间严琅也不浪费时间,洗了手拿了书出来摇头晃脑的背。
小昙好奇的跟着晃了一会儿脑袋,没多久就受不了,双手捧着脑袋感觉眼睛都是晃的。
虽然好奇,可小昙好歹也是去年见识过那些去参加秋闱的读书人是如何重视温书,旁边的人又是如何忌讳发出声音吵到读书人做学问,所以小昙也没像之前那样总是叽叽喳喳问问题,只抱着膝盖眼神灼灼的盯着火堆,一边想象着书生说的比肉脯还好吃的黄泥鸡一边吞口水。
中午的黄泥鸡严琅把一大半都留给了小昙吃,自己就吃了里面闷的蘑菇跟小半边鸡肉。
因着有小昙自身带有的那股花香,严琅赶路也觉得浑身轻快,所以即便是中午耽误了不少时间,下午抵达乌华县的时候也不算晚,金乌将将东斜至山顶。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严琅就不敢让小昙以人形跟在自己身边了,毕竟小昙长得好看,而他又是个看起来就穷酸的书生,少不得要徒生祸事。
好在小昙也喜欢变回原形扎根在土壤里,由严琅抱着进了乌华县,也能借着花苞的摆动四处张望。
虽然到了县城里,可严琅还是舍不得钱改善生活,到了县城先就去买了个虽然粗糙可至少完整上面还有祥云图案的花盆。
左手抱全新空花盆,右手抱破瓦罐,瓦罐里还种了一株一看就不是名品的野花,要不是严琅背上背了书箱还插了旗子,怕是已经被人指指点点的笑话了,实在是这形象忒是古怪。
严琅也无所谓,路过一个包子铺的时候看了看,确定买的人还不少,这才上前买了两个揣进怀里,然后脚步匆匆的又出了县城。
到了县城外,严琅先找了个土壤肥沃的地方用匕首跟手挖了泥土把新花盆填上,把小昙从破瓦罐里移出来种好,低声问了问小昙这花盆跟土壤合不合用。
小昙舒展着枝叶,还用花苞蹭了蹭严琅脸颊,“很好用,这个花盆真好看,谢谢书生!”
这样的花盆还好看?
严琅一阵羞愧,抬手摸了摸小昙的一片绿叶,轻声承诺道,“小昙,以后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用最好看的花盆,还要用最好的土壤让你扎根。”
一人一花心情不错的又说了两句话,严琅这才抱着新花盆继续赶往县城外的渡口处。
乌华县的渡口在县城外几里地外,对于严琅来说倒也没走多久。
可如今本来就已经是傍晚了,渡口处就算有货船,也都是从别处经过,准备在乌华县渡口停留一夜,明早再走。
严琅问了一家货船的船老大,说好了可以搭他的船去郡城,可若是今晚就上船休息,那可就要多花一晚上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