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双手用力,挺直背脊。大声喊着:“妈、凤凤、石头、贾叔、贾婶儿,咱们回家了。儿子在城里买了大房子,以后咱们一家人就过好日了。”
男人拉着牛车,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速度很缓慢,仿佛男人的每一步都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百米、二百米、一里、两里、三里……
这个男人好像机器一样,不知疲惫。右手小指处,愈合的伤口已经迸裂。鲜血流出,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若不细看,还以为是这个男人流出的汗水。
哪还有什么汗水了,所有的水液,全都在那晚的哭泣中流干了。如今流出的每一滴,都是这个男人的血汗。
从日出到日落,周围有没有人围观,有没有人看到,段伍丝毫没有注意。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带着所有人,回家。
啪的一声,墨玉城北,杨柳巷甲三号的门锁被打开。一个脸色苍白,浑身泥泞,并散发恶臭的男人,推开了门。随后一个牛车被男人拽进了院子,而在牛车上,是五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关好房门,顶上门杠。段伍用微弱地声音说着:“妈、凤凤、石头、贾叔、贾婶儿,咱们到家了,我一会就放你们下来。等你们都睡熟了,我就去陪你们,我们好好团聚。”
抬起车,段伍本想把车向前拽拽。可是一用力,自己却跌了一个大跟头,过了好一会,他才从地上爬起来。
坐在地上,段伍回头看着牛车,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对着牛车上的人说到:“这到家了才感觉累,不过到家了也就不着急。你们等我会,我去吃点东西。等有力气了,我再给你们收拾屋子。”
此时旁边若是有其他人,定会被这一幕诡异的场景,吓出一身冷汗的。一个全身脏兮兮的男人,竟然对着一车的尸体说,给你们收拾屋子。
从院子井中提上来两大桶水,一桶用来清洗身体,另一桶水用来做饭。段伍焖了一大锅的饭,一边焖饭一边说着:“妈,你还记得不,小时候家里穷,米咱家根本吃不起。现在好了,可以焖上一大锅饭,咱们一家六口全够了。”
六个大海碗,盛满白米饭,放在桌子上。段伍将自己的碗里倒上一些酱油和一点香油,这些都是前一个房主留下的。
此时的段伍已经吃不出什么味道了,就是听人说酱油拌饭加上一点香油很好吃。
填饱肚子,段伍抡圆锄头在院子里刨着。一个时辰后,三个土坑,出现在院子里。左边的是一个窄坑,能容纳一人。中间的是一个大坑,能容纳三人。右边的是一个能容纳两人的坑,中号的坑。
一人坑,葬其母。两人坑,葬其岳父母。三人坑……
看着躺在坑中的凤凤、石头,段伍躺在了石头的旁边。握着儿子的手,段伍说:“儿子,别怕,有爸爸呢。一会爸爸就去找你们,保护你跟妈妈。以后这就是咱家,咱也是城里人了。”
将身边的浮土,一层层地盖在自己身上。段伍满意地躺在土坑之中,这几天耗尽了他的心血与情绪。双手捧着土,慢慢洒在自己的脸上。土屑入眼、入鼻、入嘴,入心……
常听人说,土埋心脏人就死了。封住七窍,人也就死了。一抔黄土,将段伍与这个世界隔绝,也将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情感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