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思开没有理会二人,竟是第四次伸手向骰子。
然后,又轻轻掷出。
“为了不用模仿,不旋转,不高抛,我费尽了力气。”
“我确实,没有你懂的多,但是,懂那么多,还不是自寻烦恼?”
终于,出现了没有被纱布遮盖的6点。
“这,就是我一直酝酿的底牌。”
“抱歉啊,没有一直吱吱喳喳地炫耀,只有这样最后默默拿出来了。”
拿起平面上的六点,伊思开终于像是扒开乌云的明月一般,带着满满的疲累,喜逐颜开。
“白??你干什么??他怎么投了第四次点数!?”
像是意识到什么,向风起触电般,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你…………!?!?”
“玩家伊思开,第一次投掷点数,得点为6。”
白终是回归了那平淡无奇的语气,又变出了那大烟斗,抽了起来。
他知道,游戏,结束了。
“第一次!?!?他不是第一次,是第四次!你这笨蛋大熊有眼睛吗!?!?”
向风起咆哮道。
“喏,你不是最爱跟我讲规则嘛……?”
伊思开说着又轻轻将骰子甩出,接着按了按自己右手背的刺青,指着虚空处,道:
“对方玩家将【按照骰子的面上数字读数情况】驾驶本车辆。”
“面上数字读数情况。”
嘲弄般再次强调,然后他拿起刚投掷出的被纱布厚厚遮盖的5点,又指了指那虚空处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游戏页面里的规则,一语双关地对气急败坏的向风起道:
“哦,忘记了,你看不见。”
然后又是第六次投出了骰子,依旧是纱布包裹的1点。
又捡起,又投出。
又捡起,继续投出。
“……!!!白!!他这是违反规则的!!他破坏了骰子!!规则里写明不可以破坏骰子!!”
“规则没错,伊思开先生也没有破坏骰子,但是,现在的骰子只有6这一面。”
“什么……!?”
“向风起,在最开始,游戏开始前,伊思开先生说了‘双方玩家不能使用【能力】’……”
“而你为了反将一军,提出了’可以使用,但是若被发现算负’的说法。”
“再之后,你因为自己的多虑,提出了‘追加规则,不能破坏游戏道具’。伊思开先生再次同意。”
“这,可都是双方玩家同时确认过的规则。”
那纯白无瑕的大白熊,竟是开始从眼睛边缘,有象征愤怒的黑色烟雾蔓延而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游戏管理员和双方玩家确定过后的规则,便是铁律。”
“铁律,是不容侵犯的!”
那白的脸,此时已是完全染黑了去,其中一只眼睛闪着猩红之色,死死盯着自己底下蝼蚁般的向风起。
向风起抬着头,看着那本纯白无瑕的大白熊,此时已是黑云笼罩,乌云密布,如山般用巨大的身子俯瞰自己,那投射而来的阴影将自己都尽是遮盖了去。
“是伊思开,是伊思开那贱种,在最开始诱导我说出这句话!!”
“啊——————!是伊思开!!”
向风起精神已然是崩溃,然而白却不理不睬,伊思开只是不断重复着投骰子,然后拾起。
“在刚才,玩家伊思开扔出了第二次的6点,请继续。”
捡起,投出。
捡起,又投出。
像是过往朝代那最残酷的凌迟之刑,每一次伊思开简单的动作,就像割掉了向风起身上一块肉。
作为法律高材生的向风起,应该很能体会。
“确实,是1216的概率。”
“但是,只要有希望,就可以无限尝试,然后成功。”
这么说着,伊思开轻轻一投,那唯一没有被绷带遮盖的面,终是露了出来。
第三个六点。
“不是说了嘛,我这小小的医师呀,纱布能盖住伤痛,能带来希望。”
“但是却……遮不住人心的丑陋与破洞。”
“你这屠刀,终是折了。”
伊思开握着最后一个6,淡淡道。
“玩家伊思开凑齐6的三连,触发对向风起的大惩罚!!”
白看着伊思开手上的点数,高声朗诵道。
“多少来着……?”
“噢,216秒的折磨,你就好好承受吧——”
话音未落,伊思开便轻轻指了指自己。
白心领神会,小胖手悠然一摆,那伊思开的身影竟是幻化成雾了去。
“我真的想知道,你这样的生活,真心觉得……
幸福吗?”
这是全身雾隐而去之后的伊思开,轻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冰冷刺骨,振聋发聩。
【游戏:木偶驾驶】
【胜者:伊思开】
二人面前的界面兀自弹开,蓝白色的大字冷冷地打在向风起脸上。
“不——!!白!!不要!!!”
“我,我是大家的神啊!!不要啊!!!!”
向风起终是呼天抢地,颓势尽显,只剩下一个铁皮架子的豪华轿车倒是开始摩擦着光滑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剐蹭声,开始以四十米每秒的匀速呼啸狂奔。
那早已不挡风的挡风玻璃,伴随着高速,阵阵劲风穿透而过,再次打在了向风起的脸上。
啊,是那阵风。
是小时候,喝着臭沟水时,吹过的风,这味道,我认得。
绿景超商得名的原因,便是因为超商身后那依山傍水的环境,作为s市最延绵不绝的塘朗山,距离这人造仙境,也不过数百米距离。
啊,小时候,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小钱,跨越过去的山,好像也是叫塘朗山?
耳边风声苍劲而过,双手因为颤抖,早已抓不住厚毯子,被卡在主驾驶座位的脖颈处往后飞扬。
远处看,像极了小时候满山跑时,幻想自己是超人时,自己脖颈上绑的那块破布。
双眼因为被激烈地拍打着,早已睁不开了,那老练又满布沟壑的脸此刻仿佛也被面向的烈风抚平,岁月如梭,仿佛一切,迎着这带着阵阵臭味的风,回到了过去。
身心,又回到了童年那为了果腹而满街奔跑的日子。
车子,终于驶离了绿景超商的玻璃后门,远离了梦幻的银河,走在水泥地上,像是一尊铁棺材。
睁眼,又回到了千辛万苦才偷渡到的城市,高攀不起的书桌与班级,周围还是那些自己以为友善相待便能与其好好相处,一起走到毕业的同学。
轮壳,在水泥地上,擦出巨大的火花,径直就往塘朗山脚厚厚的土坡而去。
闭眼,自己关上了所有的法律书籍,撕毁了所有的卷宗,胜诉了为什么也不高兴。
手上,是带着同学血肉的剃刀从他们身体里抽离,血滴在自己豪华的郊野别墅地板上,在安静的午夜,特别响亮。
睁眼,又回到了喝着臭水,吃着垃圾,母亲在旁叫我名字的日子。
闭眼,是媒体的闪光灯,是热搜的头条,是不苟言笑的自己。
睁眼,像是走投无路的脱缰野马,面对咫尺的高耸土坡与密林,飞驰的铁棺材也带着傲气,不服输地迎面撞去。
最后。
闭眼。
那是,外公住过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