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胤打来的电话让夏芍一愣,随即才想起来,龙鳞刀的鞘是他亲手制的,上面的符咒也是他下的。她一打开,他便知道。
听着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开车的声音,车速开得挺快的样子,夏芍赶紧道:没事了,已经解决了。师兄不必过来了。
徐天胤的车速半点也没减慢的样子,问道:在哪里?
夏芍听了苦笑,两人原是约好了明天见的。因为后天要回家,徐天胤在军区的工作也明天就安排好,她明天想去给父母师父买点东西带回家,便把师兄抓来当苦力。原是定下明天中午见的,没想到今晚遇见这事。
徐天胤的性子夏芍知道,他这么问那就是一定要来了,劝也没用。于是只得说道:望海风见吧,你来了我应该都回去了。总之我没事,你慢点开。
夏芍边说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接着说道:十一点之前你要是到了,我不给你开门。
她知道军区到市里的路程开车要两个多小时,因此便干脆给他规定个时间,免得他路上开得太快,不安全。
果然,夏芍这个到早了就不开门的威胁很管用,电话那头车子的声音明显没之前那么吵了,徐天胤说了句:等我。
然后,便挂了电话。
夏芍将手机收起来,见龚沐云正看着她,黑暗里眸似变得深邃,不知名的意味涌动。
你打过电话了?夏芍挑眉问。
龚沐云一笑,这才把号码拨了过去,只是在那边接起来之前看了夏芍一眼,笑道:你们师兄妹感情倒好。
夏芍一耸肩,感情好有什么问题么?
她不答,电话那头已听着传来严龙渊的声音。龚沐云简略一吩咐,便挂了电话。
这时,便听见了外头嘈杂的声音,怎么回事?这层灯怎么不亮了?
咦?怎么没人来通知?
不知道,快去看看顾客怎么样了!
夏芍一听这声音,便果断将门厅的门关上,将里面的情况给隔绝在外,然后看向龚沐云。虽然,两人可以现在从走廊那头的逃生通道下楼,但是没用。今晚这酒店是她订的,屋里死了这么多的人,又是刀枪又是手雷的,酒店一报警,她立马就会被盘问到。所以,这件事要看安亲会怎么处li了。
龚沐云的眸中露出些赞赏神色,如果他没看错,地上躺着的这人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如今还能镇定地站着,思及她的年纪以及成长轨迹和受的家庭教育来说,已经很不易了。
今夜的事若没有她,不会解决得这么顺利。对他来说这些暗杀之事乃是家常便饭,但对她来说,怕是头一回。
这时,房间的灯闪了两闪,便亮了起来。
突来的光亮让眼睛有些不习惯,夏芍眯了眯眼,眼前的光却忽然一暗。
一只手覆来她眼前,淡淡的檀香气,夏芍一愣,本能便要闪开。
嘘!龚沐云将她拉来墙边,掌心又往她眼前覆了覆。
这时,外头嘈杂声更甚,有人来来回回在走廊奔走,这怎么回事?顾客都、都……
都怎么了?都死了?
都晕过去了!说话的人语气也是一松,但紧接着就又紧张了起来,这、这怎么回事?咱们酒店的饭菜有问题?
瞎说什么呢!其他顾客怎么没事!别管那么多,赶紧叫救护车!
走廊上又是一番奔走,接着便有来敲门,里面的客人,请问有没有事?
我们们没事,先去忙活其他人吧。龚沐云隔着门道。
门外的服务生也觉得奇怪,其他厅里的客人都晕了过去,怎么就这厅的没事?但此时乱糟糟一片,人手不够,服务生也便没有多问,赶紧就去其他地方帮忙了。
人走之后,龚沐云的手仍是覆在夏芍眼前,夏芍的视线里,除了男子掌心的薄粉,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闻见地上的血腥气,却看不见地上躺着的尸身。她这才明白过来,龚沐云是不想让她看见屋子里的惨状。
夏芍笑了笑,却有些不习惯地往旁边一退,离开男子的掌心,没事。
人是她杀的,连杀人她都敢,还怕看看尸身么?再者,这人的性命是交代在她手上,不管怎么说,该背负的,她都要背负,记住这个人也是应该。
龚沐云看着她退开,少女低垂着头,一副避开的模样。他感觉到掌心里那一抹温软的热度离开,甚至刚才掌心里被两把小刷子刷过微痒的感觉,仍然存留着。她一袭早春般浅嫩的旗袍,干净整洁,立在门口两具染血的尸身前,似这世间一寸安详的净土。
龚沐云一垂眸,抬手便往墙上一处覆去。
啪!
厅里的灯被他关了。
夏芍一愣,却见龚沐云立在墙边,黑暗里身形俊逸修长,语气还是那么地漫不经心,含笑道:我那时候比你年纪小得多,杀了那人,我就没去看他的样子。第一个就不看,往后的便都是一个样了。
他语气谈笑一般,夏芍却听出他是在说他第一次杀人的事。
第一个不看,往后就都一样了?
这话说的是轻巧,但她总觉得男子散漫不经的笑意里说不出的苍凉。好似一个不大的孩子,从小就在杀人与被杀里成长,一路走来,倒在他脚下的人他从不去看,渐渐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一样,面容模糊,唯有死亡时淌出来的血才是真实。
然而,连这些真实他也懒得看,只是看着这些人前赴后继,他们送死,他含笑。
这是什么样的生活?
夏芍淡淡垂眸,很明显,龚沐云生活的世界与她的相隔太远。
看来,安亲会的当家,日子也不好过。夏芍笑了笑,摸黑走去衣架旁取了外套的小风衣穿上,然后去宴席旁拉开张椅子坐了下来,把龙鳞收进包里,等。
龚沐云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跟她一起等。
严龙渊来得很快,市区这么大,龚沐云打了电话,他竟约莫七八分钟便到了。
一行二三十名面容冷肃的黑衣人进来,把屋里的情况一看,严龙渊竟走过来单膝跪在了龚沐云面前,低头请罪,当家的,让您受惊了。
龚沐云一直长身立在门边,如画的眉眼间一派漠然凉薄,淡淡垂着眼,却能让人觉出力度来,我倒无所谓,好好的一晚,让夏小姐受惊了,倒是十分过意不去。
严龙渊一听,在地上没起身,只是转了个身,对坐在椅子里的夏芍跪着请罪,夏总,属下们来迟了,让您受惊了。
夏芍虽知安亲会来历古老,但没想到还保留着这些规矩,被人跪着,她虽不习惯,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说道:严老大起来吧,今天这事,说来跟我可能也有些关系。
严龙渊闻言一点反应也没,跪在地上,腰板挺直,头低着,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你只是请我吃顿晚餐而已,这些人是无孔不入的。显然龚沐云以为夏芍的意思是,如果她今晚不请他吃饭,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他笑意温和,再垂眸看向严龙渊时眸中意味已成了凉薄,漫不经心问,这些人的来路看出来了?
严龙渊跪着回身,俯身道:戚宸。
龚沐云淡淡挑眉,却并不意外,转头往茶室里看了眼,那女子尚有一口气在,救活她。送回去给戚当家的做个回礼。
是。
夏芍看着平时在省内黑白两道人人敬畏的严龙渊,此刻在龚沐云面前竟大气不敢出一声,不由垂眸,内心摇头,暗叹这些人,果真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
既不是一个世界,她也不多管闲事。只是龚沐云提起那女子,倒叫她想起一件事来。
夏芍立刻起身,去了茶室。地上四具男人的尸身,皆眉心中招而亡,这人虽是龚沐云杀的,但却是她动手困住的,有她的一份在。她一路从尸身旁走过,来到软榻后,看见地上躺着的那女子气息已很微弱。
夏芍想弄清楚的是,为什么她没从这女子的面相上看出杀机来。她的杀气通过训练可以收敛,但面相上的信息不是凭她的意识便能掩饰的。
为什么,她没看出来?
夏芍盯着女子看,女子倒在地上,两只手腕呈不自然地扭曲,胸口处还中了一枪,气息微弱到几乎已经快不行了,眼睛更是紧紧闭着,人已昏迷了。
此时茶室里灯光亮堂,暖黄的灯光照在女子脸上,可以看出这女子面容姣好,肌肤白里透红,柳眉红唇,称得上美人了。
……咦?
夏芍忽然一愣,觉得哪里不太对。
美人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这肌肤是怎么回事?!
这女子受了如此重伤,为什么肌肤还是白里透红的?寻常人早就惨白了吧?
夏芍目光一变,想到一个可能性,倏地蹲下身就去摸女子的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猜测地对不对,只是想起以前看电视时候的场景,在女子脸颊一侧摸着什么。
身后却伸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那手虽温润如玉,探去女子脸颊一侧的手指却含着凉薄果断的力度,精准地便揭开了一角,顺手一撕,一张薄薄的面具便已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