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气度上的变化,让夏志梅与夏志涛两家人惊得一愣,直勾勾看着她。只觉得坐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自家侄女,而是华夏集团的董事长,一家数百亿资产的集团当家人。
“隔行如隔山,包工程里的暗道敢问夏先生知道多少?仅仅是建材一项,有多少的水头你知道?华夏集团在招标建造商的时候,对其工程zhi量是最看重的一环,对掺假的豆腐渣工程向来是杜绝为上。我们们宁肯多些成本也要保证zhi量,费尽心思保住的就是集团的信誉。我们们能做到,夏先生在包工程的时候是不是也能保证做到?保证你那几个包工头朋友和手底下的人不把手伸到工程zhi量上?你们要能做到那最好,要是做不到,沾了华夏集团的光,出了事把自己赔进去不说,连带着把华夏集团在业界苦心建立起来的信誉赔进去,你要怎么跟我交代?”
夏芍扫视一眼两家人,两家人却是愣了。
显然,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这、这不能吧?”夏志涛不自然地笑了笑。
“你拿什么保证?”夏芍神色丝毫不松动。
她太了解自己这叔叔了,她要是点了这个头,他绝对能把自己这话当免罪金牌用。到时候到处张扬是她让他入建筑商这一行的,业界的人还不都得给他让道儿?他那几个朋友找他入行,看中的必定不是夏志涛的本事,而是他跟自己的这层叔侄关系。夏志涛的朋友,夏芍猜也能猜到是些什么人。到时候这群人在业界里横行霸道,搅得同行不安宁,却平白让华夏集团背这个骂名!
夏芍犯傻才会同意!
夏志元看了女儿一眼,今晚老二老四两家搞这家宴他就猜出会有什么事,没想到是想沾自家女儿的光。这让夏志元皱了皱眉头,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他了,这些年他管理慈善基金,知道管理一家公司有多辛苦,也就更能理解女儿将集团发展至今的不易。
自己家里并不是发达了就看不起亲戚的人,现在兄弟姐妹间生疏的关系全都是因为当初两家太过分。而这几年,虽说是分了家,只有过年过节才走动,但其实老二老四家里也没少沾光。夏志梅在东市一中教学,校方在三年里提了她好几回,现在已经是教导处的主任。刘春晖银行的贷款还是看着夏芍的面子才办出来的。夏志涛在建材行业也是一样,不少人去买他的建材都是冲着攀关系去的。
夏志元觉得,自家没有对不起这些亲戚,再有过不愉快,他们也得了些利益去。现在想明摆着让女儿同意让他们沾点光,那是不行的!谁知道他们在外头大摆身份,能闹出什么事来?
“志涛,这事大哥也不同意。大哥说句话,你别嫌难听,你没忘咱家老大的儿子是怎么进去的吧?”夏志元虽性情还是憨厚老实的,但说话现在已有些威严的派头。
全家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
夏志伟的儿子夏良,当初以为跟着曹立当打手,犯下不少人命案子,判了死刑……
夏国喜一生希望有个孙子,结果唯一的孙子是这样的下场,这件事在夏家几乎是不能提的。老人把他当成耻辱,也为孙子伤心。
都是工程上的事,夏志元在此时提起来,如同当头一棒,砸得夏志涛有点懵。
“这、这不能吧……”
“你怎么知道不能!”一声怒喝,并非夏芍和夏志元,而是出自爷爷夏国喜。
全家人都转头看向老爷子,老爷子气得脸色涨红,浑身发抖,怒瞪着自己的小儿子,“你怎么知道不能!侥幸心理!出了事谁给你收拾烂摊子?我孙子没了,还得再少个儿子吗!”
夏志涛没想到老爷子能发火,顿时愣了。
奶奶江淑惠在一旁帮老伴顺气,抬眼看了眼自己不消停的小儿子,说道:“才消停了几年,怎么又开始不安分了?你大哥一家没少叫你们沾光,别不知足!”
“还不是因为大哥一家发达了,您才这么说。”夏志涛小声咕哝。
“老幺,你说什么?”江淑惠年纪虽然大了,耳不聋眼不花,听得很清楚,顿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因为他最小,在家里谁不是疼着他让着他?结果把他养成这么个性子。
蒋秋琳见夏芍去扶住老人,且脸色变得有点冷,顿时便在底下偷偷拉了丈夫一把,陪着笑脸解释道:“妈,您别生气。你还不知道志涛?他心眼儿不坏,就这张嘴!有时候心里头服了,嘴上还得争两句,您老别生他的气。其实志涛也是看着小芍如今这么能干,把公司做得有声有色,他身为叔叔的有些汗颜,就想着也闯一闯。他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可能找错了项目,既然大哥和小芍都不同意,那不行我们们就再看看。”
蒋秋琳向来能说会道,老人家的气这才压下去了。
江淑惠说道:“想闯一闯,就凭自己的本事。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饭,老一辈就有这么个说法。沾着小芍子的光,你们再发达,也是靠小芍子。靠自己,将来说出去才腰板儿才硬气!”
蒋秋琳扯出个笑来,手在暗地里掐了丈夫一把。旁边的夏志梅和刘春晖一直不出声,夏志涛被掐得呲牙咧嘴,在一看二姐一家一句话不说,顿时有些生气。之前两家都有想法包工程,今晚却只叫他一个人在这里说,简直就是把他当炮灰!坏人都叫他一个人来当!
“行!不干就不干!”夏志涛一拍桌子,对夏志元道,“大哥,这回我可是听你的。你说不干就不干,不过我是不干了,二姐一家想不想干我就不知道了。”
夏志涛也不是个善茬,他虽然没什么心眼,总被人当枪使,可也从来不轻易吃亏,当即便咬了夏志梅一口。
夏志梅一家眼皮子一跳!两位老人这才看向他们一家,显然没想到这事他们也掺和上了。如果不是夏志涛说出来,他们还以为今晚这事只是小儿子一个人的主意。
刘春晖尴尬地笑了笑,夏志梅则皱了皱眉头。
“小芍,你担心你叔叔交往的那些人不可靠,保证不了工程zhi量,那就不用他们。咱们自家人做,这总能信得过了吧?”刘春晖这时开了口,显然,他还不想放弃。
夏芍面容冷淡,叫人看不出心思来,她只是看了一眼姑父,不紧不慢道:“隔行如隔山,没有行内人领着,姑父有经验?”
“这……”
夏志梅在这时便笑了笑,“小芍是古董行业起家,后来干的是拍卖,跟地产行业也不搭边。不也干起来了么?”
夏志梅如今在夏芍面前可不敢冷着脸,也不敢端出一副教育人的姿态来,说话的时候眉头已经舒展开,语气温和带笑,只是这话怎么听都有将她一军的意思。
“我有职业经理人,你们有吗?”夏芍冷淡地反将回去。
夏志梅顿时语塞。过了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好吧。其实这几年也是因为你哥哥上学的事,家里过得有点苦。我跟你姑父这才想着转行,既然你觉得不合适,那就不做了。只不过,那些人找上你叔叔,看得肯定是咱们这层亲戚关系。你叔叔都答应来问问你了,现在觉得做这行不妥,不知道你叔叔怎么回去跟人家说。”
夏志梅看了夏志涛一眼,夏志涛顿时便一愣。
夏芍心里冷哼一声!她这叔叔虽然经常犯浑,可却是个赖皮耍横的性子,心里头没什么心眼。而她这大姑,看起来闷声不响的,说句话却总能把夏志涛给点着,心甘情愿给她当枪使。
夏志涛最是爱面子,果然皱起眉头为难了起来,“大哥,这怎么办?一开始我以为小芍肯定不会计较的,我这都答应人家了!人在外头混不就混张脸,咱们老夏家在东市、在青省,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家了吧?我要是跟那几个兄弟说小芍不同意,叫人家怎么看咱们?说不定在外头说小芍发达了,连这口饭都不肯给亲戚吃呢!”
夏志涛是有什么说什么,夏志元却顿时一眼瞪向弟弟,恨铁不成钢!
“我不管!你答应人家的,别往小芍身上扯!你怎么答应人家的,就怎么回绝!别来问我!”夏志元怒道。
“管。为什么不管?”这时候,席间一道少女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正是夏芍。
全家人都愣了。
夏志元和李娟夫妻都不解地看向女儿,两位老人也望了过来,却见夏芍之前冷淡的脸上此刻已是笑吟吟。
“小叔说的对,一家人。既然你惹了麻烦,没脸面解决,我就帮你解决。”夏芍笑道。
夏志梅和夏志涛两家却愣了,自己这侄女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两人本该欣喜,但也听出夏芍话里似乎有其他的意思,因此都不确定地看着她。
夏芍却不解释,只从衣服里拿出手机来,拨打了个号码,“喂?高老大么?”
全家人都是一惊!两位老人不知道,但夏志涛刘春晖却是眉头一跳!当初他们可是都吃过这个人的苦头!
而夏志元也震惊地看向女儿——姓高,又能被称为高老大的,在东市地面上不就是……安亲会堂口的堂主高义涛?
那可是黑社会呀!女儿怎么认识这样的人?她成年礼的时候,安亲集团的龚当家来祝贺,可以说是两人在商场上有过jie触,可高义涛是怎么跟女儿认识的?
夏芍对周围的目光恍若不觉,此时已笑着跟高义涛闲聊了起来,“嗯,是啊。我今晚刚从香港回来,七点钟下的飞机。许久不见,本该是我请高老大出来吃顿饭,可是实在不好意思,一给你打电话就一定是有事。”
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一家人都听不清,只能听到那边高义涛在笑,态度很是客气的样子。
“我叔叔有几个包工程的朋友,撺掇着他一起入行。我想知道这几个人是谁,把他们找出来,把人给我带过来。我在丽华酒店倚兰厅。”
全家人直愣愣看着夏芍,看着她挂了电话,又拨打了个号码。
“喂?刘市长么?对,我回来了。我刚下飞机,和家人在丽华酒店倚兰厅吃饭,发现几名在建筑工程上有偷工减料嫌疑的包工头,他们一会儿到我这儿来,市局对这件事要跟进下么?好的,谢谢刘市长。”
夏芍挂了电话,席间却是鸦雀无声。
两位老人都瞪直了眼,是不是他们年纪大了听错了?自家孙女给市长打电话?
而夏志梅和夏志涛两家人已经懵愣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了!他们听得出来,自家侄女跟高义涛说话虽然客气,但姿态却一点也不低!而且,她这时间给刘市长打电话,说明她打的是刘市长的私人号码?
这、这……
夏志涛咕咚咽了口唾沫,小芍说让高义涛把人找出来带过来是什么意思?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哪几个朋友撺掇他的,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出来?而且,她给刘市长打电话,是、是想把他这几个朋友弄到局里去?
虽然夏芍没明说,但她两通电话已表明了这么个意思。席间气氛暗涌起来,谁还有心思吃饭?
但夏芍却看起来很悠闲,只有她一人转着桌上的菜品,给老人和父母夹着菜,偶尔尝着哪道菜好吃,转去堂妹夏蓉雪那里,淡淡笑道:“蓉雪尝尝这道,味道不错。”
夏蓉雪哪有心思吃饭?她瞪大眼盯着堂姐,第一次发现堂姐这么有派头!
刘宇光却是复杂地看着夏芍,又看一眼自己的父母,觉得脸丢得差不多了,恨不得拉着父母离席赶紧回家!
但就在这时,一帮人夹着公文包进了大厅来。
刘春晖一看见眼就直了,他好歹也风光过,对这些人都是认识的。来人是东市刑侦大队的李队长。
“李队长?”刘春晖站起来笑着打招呼。
李队长却看也没看他,而是低头对坐在门口位置的夏芍伸出了手,“请问,是夏董么?我是市刑侦大队的队长,我姓李。听说您举报有人在工程建筑上偷工减料,我们们是来调查这件事情的。请问,人在哪里?”
夏芍抬眼一笑,“刑警队办事就是有效率,李队长来得可真快。可惜人还没到,我跟家人正在用餐,还有位子,要不大家一起坐了用些?”
李队长一愣,看着眼前这名少女。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省内龙头企业的当家人,外头传得神乎其神,见了才发现实在是太年轻了!只是气度看起来沉稳里带着悠闲,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今晚是局长亲自下的命令,他们来得能不快么?
虽然来得早了,李队长却自然不会跟夏家人坐在一起用餐。他是一名刑警,有他的职业操守,夏芍举报工程上的事也是为民除害,只是她是报案人,他们当然不适合坐在一起吃饭。
“不了,谢谢夏董。既然我们们来早了,就先到外面等着了。”说完,李队长带着人就到了外头,酒店服务员过来给开了个厅,请他们坐到对面的厅里等着了。
夏芍继续慢悠悠吃饭,夹了筷子笋丝入口,对母亲李娟笑道:“我还是喜欢妈做的笋丝。”
李娟也被今晚这情况给闹得懵了,但听见女儿说想吃自己做的菜,顿时便慈爱地看她一眼,笑道:“知道你爱吃,家里都准备下了,明天就做给你吃!”
“我在香港有名同学,父亲曾是星级酒店的行政总厨,从小就教她做菜。我周末去过她家里,跟她学了一手,回去也让我做两道菜给你和爸尝尝。”
夏芍今晚刚回来,学校里的事还是头一回当面跟李娟说,当妈的当然开心,当即就应下了。
夏芍转头又对奶奶道:“奶奶去住几天吧,您老也尝尝我的手艺。”
“好!好!”奶奶连连点头,欣慰地笑着拍拍孙女的手。她也看出今晚事情的苗头来,但她并不懂这些,觉得孙女这么做很对!那些人要真是工程zhi量上偷工减料,就该举报!
其余人则表情怪异地看着这边,总觉得一家人用餐,气氛怪异到好像两重天。一边坐立不安,一边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呼喝声,对面厅里坐着等候的李队长等人站起来往外一看,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几名同样黑色西装面容冷酷的人,这些人手里提着三名吓傻了的男人,一路直直过来,进了夏芍所在的厅内。
为首的男人正是北方黑道安亲会东市堂口的堂主,高义涛。
高义涛面带笑容,但仍掩不了在黑道常年拼杀带来的那一身的杀霸之气。他一进来就对夏芍伸出手,后头的帮会人员却呼喝着一脚一个把三名包工头给踢着跪在地上。夏家人顿时都惊骇地站了起来,夏芍一手按住母亲和奶奶,安抚两人,这才淡淡一笑,起身跟高义涛握了手。
“夏小姐,半年不见你,又干了件大事啊!哈哈!”
“还好。本以为是荣归故里,今晚一回来就遇见件闹心的事,实在是有些扫兴。大晚上的还麻烦高老大,颇有劳烦,改日一定请你和兄弟们吃饭。”
“夏小姐这就跟我客气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也有点私交了。我高义涛对朋友从来不讲究这些,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才高兴。”高义涛笑道,听见身后三人惊恐的声音和帮会人员的呼喝,顿时转头,威严地道,“小点声,这里有老人。别惊着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