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芍有所决定的时候,王家也有所决定。
专门为领导人提供的豪华单人病房里,王光堂倚在床上,说话有气无力,“儿子的案子怎么样了?”
潘珍坐在床边,一听丈夫问及儿子,眼圈顿时便红了。但好在晚上病房里只开了盏台灯,光线不太亮,她又半低着头,这才没被王光堂看出不对劲来。
但王光堂见妻子低着头不说话,便以为是案子进展得不如人意,问道:“徐老爷子还不肯松口?”
松口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潘珍心中悲愤交加,顿感心口又痛,但她强忍着压了下去,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周,都以在外头为儿子的案子奔波为由将丈夫隐瞒过去了。为了不引起丈夫的怀疑,她今天才不顾医生嘱托强装无事地过来的。丈夫到现在还不知家里发生的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他再出点什么事,那王家可就真的要衰败了。
“审讯也审了,看守所也蹲了,这徐老爷子还真打算铁面到底了?”王光堂皱着眉头,看向妻子,“你就没再去徐家问问?咱们两家的老爷子以前怎么说也有些交情,徐老爷子念旧,跟他往这方面说说,他也许能松松口。”
“哼!两家老爷子?现在就是欺负咱们老爷子不在了!人在的时候才有人念旧,人不在了,谁还记着?徐老爷子恐怕现在就记着他的清廉了!上头那位也是,现在就剩徐老爷子这么一位了,老爷子一动怒就赶紧严办相关的人!至于咱们王家的功勋,谁还记得?”潘珍丧子之痛,现在不仅恨夏芍当初不该来京,连徐康国也成了她的心头之恨。
如果夏芍不来京城,如果徐康国能松松口,如果上头那位能念一念王家老爷子的旧情……太多的如果,在潘珍心里汇聚成滔天之恨!话说得难免嘲讽怨恨。
但这番话,何尝不是王光堂心中所想?自从王老爷子去世,王家就呈现衰落之势,表面风光,实则已经不被一些人当回事。像这次儿子的案子,换成其他权贵子弟,也就是训斥训斥罢了,还用去蹲看守所?
老爷子要是还在,就不信有人敢!哪怕是徐老爷子再铁面,自家老爷子还活着,也能跟他斗上一斗!
现在根本就是欺王家无人!
“哼!真以为王家无人了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王家现在人还没死光!别忘了,王家的势力都在军委,他徐家还有子弟在军界独混呢!”妻子这番话说到了心里,王光堂忍不住怒道。
潘珍脸色微变,抬起头来,“你说徐天胤?”
徐天胤也该死!如果不是他看上那贱人,徐家会给那贱人撑腰?没有徐家撑腰,她敢跟王家斗?儿子会因为这事死得不明不白?
“不是他还能有谁?看上那么个出身的女孩子,徐老爷子都认可了,可见对这长孙挺疼爱啊!我就纳了闷了,既然这样,这徐老爷子怎么就不想想王家在军委的势力?真以为凭着徐家在政界的背景,徐天胤在军界就能单枪匹马闯出名堂来了?”王光堂虽说话有气无力,目光却是含怒。
王家虽然在老爷子过世后,有些走下坡路,但是老爷子在军部却有不少的旧部势力。这些人从建国开始到现在,扎根军界半个多世纪,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王光堂以前之所以不联系父亲那些老旧部,是因为他总觉得徐康国气消了总会松口的。而且联系旧部,秦系的人不知道会不会以此做文章。王光堂认为儿子的案子还没到那份儿上,不至于如此大动作。
但是现在形势略有不同。女儿跟姜家三代姜正祈已经定下要联姻,秦系渐渐消停了下来,王家也在这段时间看清了上头那位的想法。他还不想让王家衰败下去,这无疑是王家的筹码了。
如果徐康国再不松口,王光堂真不介意闹点动静出来!
“儿子的案子是不是快审了?”王光堂问。
潘珍闻言心口又是一痛,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眼里却有滔天恨意。
王光堂眼神一沉,“我知道了。别的事你别管了,你去跟律师说,让他给儿子争取缓刑吧。如果徐家还不肯松口,我倒是不介意动动徐天胤,让徐老爷子也尝尝这个滋味!”
潘珍霍然抬眼,目光霎时希冀、畅快、仇恨,复杂的色彩。徐家没一个好东西,她恨不得让徐家所有人去给儿子陪葬!但她知道做不到,但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徐家受打击或者蒙羞的机会。她已经让小叔子去安排一些事了,她相信,如果丈夫得知儿子已经不在了,他的报复会更加疯狂。所以,他现在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她恨不得徐家死绝!
王光堂身体还没好,说了几句话就累了,当即叹了口气。潘珍回过神来,这才扶着他赶紧躺下。因为有了丈夫的这番话,她心情舒畅了不少,整晚都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甚至连做梦都梦到夏芍和徐家都为王卓陪了葬。
而王光堂夜里却没睡着,一夜都在想着白天联系父亲的那些旧部要怎么动作。
夫妻两人却不知道,这夜也有人没睡。
市区的别墅区里,有人躺在床上,卧室里厚厚的窗帘拉着,那人的目光却落在窗外极远的方向,森凉。
“怎么了?”感受到她气息的变化,男人从身后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没事。”夏芍一笑,回答徐天胤时眸中神色柔和了许多,但垂眸时目光依旧森凉如霜。半晌,她唇角慢慢勾起来,悠然道,“师兄,明晚我想去问候一声王委员。”
……
夏芍所谓的问候自然不是提着厚礼去医院慰问。
王光堂入院后,去看望他的人很少,主要是因为他车祸的事属于机密。平时能去看望他的都是王家的核心成员,而且为了不引起外界猜疑,就连王家人进出医院的次数也不多。由于王光堂刚脱离危险期不久,需要静养,院方为他制定了详尽的康复计划,晚上过了八点钟就要休息。除了妻女,就算是直系亲属也不能打扰他。
以王光堂的级别,享受医院的最高待遇,住在顶楼的豪华病房。这层只有四间房,专为领导人而设,如今只住着王光堂一人。病房外头有警卫员,医生护士都是专门负责监控他的病情,可以说,这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飞进只苍蝇都会受到盘查,别说是人了。
潘珍在王光堂病情危重那几晚都在医院守夜,如今她身体也不好,晚上要偷偷去别的病房接受治疗。王光堂也看出妻子脸色比前段时间苍白来,还以为她是操劳的,便让她晚上回去休息,不用再在医院陪着。
这天是周六,京城大学休息,原本王梓菡会来父亲病房守夜,却是被姜家请去了。晚上八点,尚未归来,医院走廊上静得落针可闻。
警卫员守在病房门口,军姿站得笔直,目视前方,眼神却隐含精锐。别看他们站得雕像一般,哪怕是有一点点响动,都逃不过这些人的耳朵。
但再训练有素的警卫在世上的神秘力量之前,也犹如普通人。
时钟刚指向八点半,一名身穿白色大衣的女子步伐悠闲地走来,灯光在她走过的地方亮起又灭去,走廊里却静得连脚步声都没有。但这么一个明显的大活人走过来,两名警卫竟然丝毫未觉,他们眼神直直地盯着对面,当真如同雕像。
但仔细一看,这两名警卫在女子出现的一刻,眼里隐含着的精锐光芒却忽然黯淡下去,眼神毫无焦距,失了魂儿一般。
空旷的走廊,两名失魂落魄的警卫,死寂里透着诡异。而诡异里,女子步伐悠闲,身后的监控镜头正对着她的背影,她却理也不理,走过那两名警卫身旁上脚步连停也未停,推门,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