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洛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阮君寒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推,戚染整个人落在地上。她刚想起身,阮君寒一脚踩住她的脖颈,戚染险些喘不过气,皱着眉咳了两声。阮君寒用脚碾了碾,从身后跟着的士兵身上又抽出一把剑,贴着戚染的脸颊晃了晃:“你说,本宫要是毁了你这张脸蛋儿,再把你扔到军妓中去,是不是很有意思啊,啊”
阮君寒正笑得无比张狂,却突然被人推了个趔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青洛推开阮君寒,把风戚染扶起来,“公主,青洛不值得公主如此。青洛更不愿看到公主为我,受如此屈辱。”戚染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她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青洛却没让她开口,他抬手抚上她的脸,眼中垂落两行清泪,接着道:“公主不必求解药了,青洛只希望,公主好好活着。以后没有青洛,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他手中凝起内力,一掌拍在自己额上……
手垂下来,眼中的光彩也散了,他闭上眼睛,身子向前倒下去。“青洛……”戚染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这一声唤,不是撕心裂肺的绝望,只是轻轻的一声唤,一声在等对方答话的唤。
可过了良久,没有人答话了。
戚染在青洛额上轻轻一吻,把他的身子慢慢放下,足下生风只一瞬便来到阮君寒面前。阮君寒吓得向后一挪,此刻的风戚染,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意,压得人喘不过气。她像从地狱中而来,眼中的寒光,身上的杀意,十殿阎罗,也不过如此。
周围的士兵都拔剑出鞘,剑尖指向风戚染,她却像没有看到一般。阮君寒想撑着剑站起来,戚染出手夺剑,快到她来不及反应,剑已经在对方手中,自己的一条胳膊也飞了出去。
戚染提着剑,血顺着剑尖滴了下来,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抬剑,阮君寒的另一条胳膊也飞了出去,声嘶力竭的叫喊没有让她的动作有半分停滞。戚染挥剑将阮君寒拦腰斩断,最后一剑斩下她的头颅。
四剑出手行云流水快若流星,周围的士兵都傻了眼,待他们回过神来,阮君寒已经变成了五块,身首异处。或许是被这满地鲜血震慑,这些士兵没有一人敢上前。突然有一阵刚劲的内力从包围圈外刮过来,这道内力力发千钧,势如破竹,冲向风戚染。
糟了!染姐姐不知道殷连伯会武!邪月挣扎着爬起来扑向风戚染,殷连伯这蓄满力的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邪月的背心。邪月一口血喷出来,扑在风戚染身上。
戚染接住他,被冲的后退了几步,甩出手中的剑,殷连伯猝不及防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戚染扶着邪月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邪月抬头望着她,用尽全力笑着唤了一声:“染染。”便合上了眼睛。
梦中他便如此唤她,他想着有一天,真的可以这样唤她,现在,他如愿了。
周围的士兵一下子围上来,举着剑冲向她,戚染却置若罔闻,她将邪月的身子放下,整理着他已经沾满血污残破的衣服。身后却突然有人扣住了她的肩,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跃飞上了宫墙。“西冷”戚染诧异,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是说明卜兰无事,还是霍君离……
西冷痕没有答话,径直带她落在宫门外备好的一匹马上。西冷痕全力打马狂奔,但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他将缰绳塞到风戚染手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墨书带着墨钧在城外小树林接应,别回头。”说罢他便踏鞍而起身子向后飞去,他深深看了一眼风戚染,回身落在敌军马前。
“西冷!”戚染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他左手持刀而立的背影。
来到城门前,城门早已紧闭,戚染皱眉,刚想轻功飞上城门翻越过去,城门却突然开了。戚染来不及想,径直打马冲了出去,门外七横八竖躺着守城士兵的尸体。她回头看到城门后有一个人持剑而立,殷暮雪。
城门上寒光一闪,有一支箭破风而来,直指戚染背心。
殷暮雪一跃而起,挥剑挡了下来。他来到城楼上一剑刺入方才射箭人的胸口,看着风戚染远去的背影,若他日还能见曦宁,也算得将功补过吧。殷暮雪将腰间那块天目阁的令牌扯下来,挖了个坑埋了,飞身马上,没有回皇宫,而是打马往皎城方向去了。
风戚染一路绝尘奔波数日回到卜兰,两军已在此僵持良久。
风戚染着戎装持剑立于军前,“大帅!大帅!”一声声呼喊震耳欲聋,她虽然受天下诟病,但在军中威信,却非旁人能比。戚染挥剑:“本帅今日整军出战,众将士听令!”“在!”这一声应答,气势恢宏,台上站着的,是他们的大帅,是尧华的战神,是他们的神祇,亦是敌人闻风丧胆的地狱修罗。
“守疆土!报血仇!杀北奕!”戚染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字字掷地有声。“守疆土!报血仇!杀北奕!”众将士异口同声,这声势气吞山河,这气势撼天动地。
奉安出,天下安。
史书记载,奉安公主所到之处如战神临世,所向睥睨,战无不胜。不仅一举收回所失城池,还攻下北奕十二城,北奕求和称臣,自此尧华成为第一强国。
园里的梨花开了,戚染闭目卧在树下的躺椅上,手边放着喝了半盅的参茶,墨书将狐皮毯子搭在她身上,将凉了的参茶撤走换上一盅新的。公主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天要用各种名贵的补药吊着,方才能熬到今日。墨书目光落在她的腰腹处,大夫用药也有许多禁忌,她真怕公主拖不到那一日。
自在天宫后院里起了四座坟包,六座衣冠冢,公主说本想回自在天宫住的。但她已没有多少日子,还是留在公主府好些,因为这里有他们的影子。
公主常常把她唤成天琴、玉棋,或是云画,她都会应着,她会代替她们三个好好照顾公主。
戚染伸手拿过参茶喝了一口,她望着头顶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这花枝间好像坐着一个黑衣少年,他腰间别着月牙刺,低下头看她,冲着她笑。
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摘下一朵梨花,戴在她发间,调侃道:“这花别在公主鬓边想来也是委屈,好好一朵花,与公主相比,却暗淡无光了。”
她笑了笑,随手拿了一颗葡萄扔他。他笑着接了,放在旁边正抱着一碗核桃仁吃得开心的人碗中,那淡蓝衫子的人拿着葡萄抬起头来,阳光正落在他二人蓝色的眸子里。
一袭青衫走过来托起她的后背,放上软垫,好让她靠着更舒服些。然后坐在桌边,将葡萄一颗一颗的剥了,喂到她嘴里。
穿着黑衣的人抱刀在她身旁席地而坐,背靠着她的躺椅闭上了眼睛,一挥刀,带落了一片梨花雨。
风和着花瓣飘来一阵清冽的酒香,轮椅压过地面发出悦耳的声响,酒还没递到她跟前,便被一只执着七宝琉璃杯的手截了去。他将酒倒在杯中,递与她。轮椅上那人道:“俗气。”
不远处一袭鹅黄的衣裙取下身后的古琴,抚琴膝上,琴声悠悠。云中飞落了一只鸽子,落在水绿衫子的少女脚边。藕色的身影伴着一道青影,端着各色吃食走来……
戚染闭上眼睛,她这一生征战、算计,到头来,只剩孤身一人。她看似拥有一切,其实却一无所有。她谁也没护下,谁也没留住。待她死后,也不过徒留一个很快便会被忘却的名字。连她倾毕生之力守护的弟弟,往后,她也护不得了。
功过如何,皆为过往云烟。
人世短短二十几年,她此生的意义,或许只是在这世上,活过一遭吧。
若湖中莲花初绽的时候,公主府白灯挂起,白花铺地。
举国哀痛,天敬帝素服三年,公主府从此大门长闭。
墨书扶棺出瑞京,她最后一眼回头望,眼眶有些红。手摩挲着棺盖,往后,都不再回来了。
史书记载,王陵中仅是奉安公主的衣冠冢,而长公主真正的归葬地,无人知晓。
奉安公主出殡那日,有人见到一位谪仙之姿的男子,抱着一个包袱离开,包袱里似乎听到婴儿的啼哭。
入夜,凌墨吟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将怀里散发着奶香的软糯包袱往君书钰怀中一塞:“喏,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