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苓中刀在先,于段洪波的剑根本就招架不了。孟菁菁道:“洪波,她终究是我们的姑母,你剑下应该留情。”她这话只是搪塞众人之口,段洪波心狠手辣,又哪里会顾这许多,眼见孟秋苓支撑不住,忍不住一声长笑,剑招一紧直奔她周身要害。 </p>
正在这生死关头,一个人影从大殿外急奔而入,大家的眼光都被段洪波拉扯住了,对他果敢、狠辣的作风又惊又惧,压根儿没有注意外面有人进来, </p>
那人影来得快。大殿上人多而不乱,一行一列间谨然有序,那人便从人隙里穿过,未曾走得更近,“呼”一掌向段洪波击去。段洪波刚要结果孟秋苓,突觉背后强风倏至,身体反射性地往旁急跃。那人趁势抢过去,把摇摇欲坠的孟秋苓抱入怀中。 </p>
孟秋苓恍惚中只见一人从天而降,未等看清他的颜面,只是感觉他熟悉的气息,情不自禁地低叫道:“白风,是你?”段洪波一惊非同小可,他记起当日悬崖上发生的事,断腕之痛尤记于心,惊骇之余,又向旁边连跃几步站到大护法金诚的旁边。 </p>
白风夺得孟秋苓在手,不发一言便往外急纵。他身法快极,等人有所反应时几乎已抢至门外。大护法金诚大叫道:“拦住、快拦住!”自己也抽出佩刀抢步上前。 </p>
大殿上一片混乱,离白风最近的已经取出兵器拦住去路。白风一手抱住孟秋苓,另一只手抓过一竿挥至身旁的长枪,一声闷喝,连住枪另一头的对手同时挥动,一招“玉带围腰”把方圆数尺之内的人尽数荡开。这时,大护法金诚刚好扑到,认准白风椎骨举刀劈下。白风手握长枪击打不便,急忙向前跨了一步,同时手腕转动,内力到处长枪枪杆登时从中断开,又趁势回旋后击,金诚一刀正劈在枪杆上。只听“铛”的一声,金诚手中刀反弹出手飞在空中。白风人不回头已扫清障碍,抱住孟秋苓大步向外就走。 </p>
段洪波站在另一边,见白风锐不可挡,孟秋苓眼看就要被他救走,便再也忍耐不住了。在这个世界上,能阻止他段洪波坐上玄门门主之位的,就是这个孟大姑姑,如果今天让她活着走出这个大门,今后他便要多出一个心腹大患! </p>
一念及此,段洪波顾不得忌惮白风,大喝一声:“闪开!”飞身跃过众人,挥剑直刺白风后心。 </p>
段洪波最初的武功师承四大恶人,原本已经有相当的根基,近来又潜入绝命谷,盗学号称“天下第一”的绝命谷主玉真子的武功绝学,这么一来,他在武学上自然会有常人难以比拟的长足进步。他刺白风的这一剑来大有来头,人未到剑气已至,白风刚过门槛,只觉得背后冷森森的寒风刺骨。这便是玉真子初出道时赖以成名的无情剑,剑取无情,不仅剑招凛冽,气势更加逼人。 </p>
白风手中抱着孟秋苓,以足为轴猛地旋转,才使段洪波刺来的一剑走空。剑尖擦过他的身体,“嗤”一声轻响,腋下被刮下一片布来。孟秋苓大惊失色,颤声道:“白风,你怎样了?”段洪波初试无情剑便奏大功,心中惧意顿减,手中剑风更加使开来,舞作一大团雪光把白氏夫妇裹在其中。 </p>
孟秋苓见丈夫一只手实难抵挡那厉害的剑法,便道:“白风,我知道你最终不能舍弃我。可是,我也不忍看到你因为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你还是放下我,一个人去吧?”白风笑笑道:“你既然知晓我的心意,为何还要劝我独自离开呢?我们曾经在逍遥谷中发下誓言:天上人间永不分离,只要能在一起,就是死又有什么可怕?” </p>
正说着,段洪波又是一剑刺过来。 </p>
玉真子的名头,白风当年闻听过,而且玉真子的徒弟钟敏他也见过了。但对于这套无情剑,世上但凡见过的大多已经见了阎王,白风隐居十几年,自然不能在短时间内便想出破解之法。眼见段洪波杀招迭起,玄门的人在身边则越聚越多,再推延时刻,与自己的确大为不利。 </p>
想到这里,看见段洪波长剑又到身前。白风遂不闪避,人微微斜侧身,避开身前的要害而以左肩相迎。段洪波本来使的便是快剑,待察觉情况有异抽剑已来不及,这把剑便带着冷森森的寒光“噗”地扎入白风的肩胛,一团血光暴现! </p>
许多人都叫起来。白风一手抱住孟秋苓,同时用另一只手反抓住露在肩胛之外的剑刃。段洪波微微诧异间,突觉剑身上热力涌至。玉真子的无情剑果然无敌于天下,但是白风成名十几年前,之后又潜心于山野之间,内力修为自然越练越深,又岂是段洪波所能对抗得了的? </p>
段洪波心中暗骂,但抓住剑把的五指已被白风传至的内力崩开。白风大喝一声夺剑在手,长长的剑身从身体内抽出,一串血珠向对面的人群激射而去。对面站里的都是玄门各处分舵的舵主,措不及防之下纷纷被血珠射到,顿时如同中了极其厉害的暗器,口中先后呼号出声,或捂头脸或捂身体,乱作一团。 </p>
白风倒转长剑,以剑尖对着段洪波道:“你也受我一剑!”说罢剑尖一颤。段洪波在他手下吃过亏,虽然此时占到上风,可忌惮之心却丝毫为改。见剑尖颤动似要刺来,直觉的便往后退去。白风见状长笑一声手中长剑脱手掷出,身体拔地而起,掠过阻挡身边的人众向另一边的屋脊飞去,其身法姿态都美妙至极,玄门中有已经认出他者,忍不住齐声喝彩,大殿上顿时叫好声雷动。 </p>
孟秋苓听白风提起逍遥谷,意识一时间竟模糊了。有一种久违的、温馨的快感逐渐包围了她,时光则似流水一样,一下子倒流回从前—— </p>
白风出了玄门总坛。他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一路便往偏僻处去,加上轻功卓越,因此追击的人一时间无法追上。孟秋苓听到身后呼喊的声音越去越远,便道:“白风,你放我下来吧,你的伤受不了,我的伤也撑不下去啦。” </p>
白风依言驻足将她放下,他肩胛上被血浸湿了一大片,但他的表情却和平时一般模样。孟秋苓看看四周的景致,吸口气道:“你差不多该把玄门全部忘记了吧?这里的一切,你还记得和以前一样清楚?” </p>
“我怎么会把有关于你的忘记呢?”白风查看她腹部所中的刀伤,只见一片血污。方才他一路奔跑尽量保持平稳,以减少孟秋苓刀伤处的痛苦,但现在看来,刀口深长还在其次,真正致命的乃是血污中丝丝紫黑色的东西。孟秋苓苦笑道:“李宪华的刀上蘸过毒,我的命是救不回来啦。” </p>
她说着躺在白风怀里仰头看天,唏嘘道:“十八年啦,我看到我们的儿子——星鹏,他不刚好十八岁吗?这十八年来,我为了争取权益和地位连你们也失去了,可为什么,到头来得到的还是现在这种凄惨的下场?是老天惩罚我,还是那些本来就不该我去争取得到?” </p>
白风看着她没有开口。孟秋苓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我违背了十八年前我们在逍遥谷里的誓言,终于相离相弃。白风啊,十八年前的你对我百依百顺,为了解我身上的奇毒,你费尽了心思。那时候,你是多么希望挽留住我的性命?而现在我就要死啦,你竟一句留恋的话也没有,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p>
白风平静地道:“秋苓,天上的星星也会陨落,何况地上的人呢?我们分离了十八年重新走到一起,我已经不想再分离啦。这十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再忏悔,是我无能,没有力量留在你的身边。现在我不能再叫自己后悔,那逍遥谷的誓言终究还是要履行下去。” </p>
“你总是这样固执……”孟秋苓闭上眼睛,又从眼角沁出一颗晶莹的泪。逍遥谷的誓言,到最后仍守着“天上人间永不分离”,可在生死存亡的这一刻,她依然为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大权而感到无尽的悲伤和遗憾。 </p>
风吹过无痕,就像生命即将散去之后一样。孟秋苓不再多说,因为她知道所有的话在此刻都成了多余。如果人生还可以再给她一次选择,她决定选择与相爱的人一起白头偕老…… </p>
段洪波率人追上来。看到白风和孟秋苓相依相偎在一起,这个踌躇满志的骄子禁不住摆出胜利之姿。白风肩胛上的伤使他倍感畅快,原来所有厉害的对头到最后都是不堪一击的。即使是绝命谷的玉真子,不也一样做了他面前的一条死狗吗? </p>
想到这里,段洪波得意洋洋地对白氏夫妇道:“白大侠,孟姑姑,以小侄看,你们还是认输了吧?” </p>
孟秋苓让丈夫把她扶着站起来,然后道:“段洪波,你不要叫我姑姑,我玄门中压根没你这号人物。”她看着段洪波的脸色为之一改,才掉转目光看向紧挨在旁的大护法金诚。 </p>
“金大护法,你很早便和我父亲一起闯荡,我父亲看中你的本事一手将你提拔上来。今日之事,你自己手扪良心问问自己: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我那用心良苦的老父?”孟秋苓说到这里低声咳了两声,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捂在腹部伤处,然后看着二护法银破开道:“二护法,我知道你不想把我赶尽杀绝。李宪华的下场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段洪波狼子野心,他是怎样一个人,你们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想必比我要清楚明白。而且——”说到这里,孟秋苓的眼光掠过眼前站立的每一个人。那些站在后面的孟秋苓根本看不到的人,由于感受到前面人的情绪,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 </p>
孟秋苓朗声道:“我玄门自祖师爷爷创派至今,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多个风浪,我一介女流本来就不能担当门主之职,可你们大家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为什么非要让一个外人夺去门主之位呢?”说罢二次看向金诚道:“金大护法,孟氏掌管玄门已过三代,的确也到了另立门户的时候啦,你说是不是?” </p>
这一席话说得颇令人心动。孟秋苓看大多数人都心怀鬼胎,便低声对白风道:“我们走吧。”这四个字的声音说得极低,可孟秋苓却像是经历了最为严酷的考验,白风紧握住她一只手,发现这只手竟整个儿汗湿了。 </p>
段洪波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让你们走?白风,那日悬崖上的恩怨我还没跟你了结呢!”他刚准备进身,却见大护法金诚不怀好意拦过来。段洪波冷冷道:“大护法,孟姑姑行的是离间计,难道你竟看不出来?”突然脸色一变,手中剑闪电一样迎面劈去。这剑本被白风夺去,但后来又被当作暗器掷还。金诚万万料不到他翻脸竟这样快,加上段洪波的无情剑本身就勇猛无比,那一剑正落在金诚的左肩上,把左边这条胳膊整个儿卸下来。没等金诚呼痛出声,段洪波跟着又是一记斜劈,剑尖划过金诚的心脏,最后刺入他的小腹中,鲜血洪水决堤一样奔涌而出。金诚瞪大两只眼睛,似乎不相信,同时也很不甘心,身体站立不住轰然倒地。 </p>
所有的人都被金诚的惨状骇住了,白风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意思指金诚从头到尾就没看对段洪波这个人。 </p>
段洪波拔出剑,手腕轻轻一振,森然道:“还有要夺门主之位的吗?”金诚死在他脚下,鲜血在地上流成一条河——当然,他根本没有理由叫屈,他的不得好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的结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