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诗杰!” </p>
这个名字再度从老夫人嘴巴里说出来,孟神山禁不住又一次默然。 </p>
据老夫人说,天雪接到太原的请帖,去参加凌诗雅的婚礼。本来这没什么。可是,怎么就这么巧,卡在他不在家的这个时间段呢?凌家的马车赶到这里,非要把怀了孕的肖天雪从玄门接走。 </p>
老夫人说:“现在,所有的人,包括你娘我,都在怀疑一件事情:肖天雪肚子里怀的那个,就不是你孟神山的种。” </p>
孟神山想想那一天,想想那床单上一抹刺眼的落红,心中决然否定了这个说法。 </p>
不过,要想说清楚整件事,柳茜儿、柳碧云这对母亲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在他的眼前,飞快铺开了一个阴谋。母亲站在阴谋的前面,而站在后面,模糊不清的,会不会就是他一直呵护在手心的“她”呢? </p>
骆浚清奉命到书院,孟神山问他:“府里到底谁传过:老夫人离庄那一天,带走肖夫人的,是太原凌家少爷凌诗杰?” </p>
骆浚清低头汗颜:“说的人很多。” </p>
“全部抓起来!” </p>
骆浚清吓了一跳:“那可是有好多人。” </p>
“因为这样,才更要整治:妄言主母,恣意栽赃,我的庄子里,怎么可以容下这些人?” </p>
骆浚清懂了,忙应道:“是!” </p>
孟神山又补充交代,“每一个都隔开审讯,全部用心腹人手。最后的消息不要往外泄露,特别是老夫人那边,不要告诉瑶瑶,每一字每一句,都只能向我汇报。” </p>
结果来得并不艰难,和孟神山心中的那个猜测不谋而合。 </p>
验证心中猜想后,孟神山坐在书房里,久久不能回神。耳朵突然捕捉到外面动静,接着,脚步声就在靠近门的地方清晰起来。别过脸,看见柳茜儿撩起厚帘子走进来。 </p>
柳茜儿手上端着炖盅,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香味飘出来。 </p>
孟神山一闻便知:这是野参炖鸡。 </p>
“辽东的远房叔叔送来的一支五十年的人参,算不得多么金贵,炖汤时,放个一两片,也就好了。特别将养人,我精心做了一上午,现在拿来给你喝。”柳茜儿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浅笑盈盈,为他盛出一碗汤。 </p>
孟神山盯着她:“都玩够了吗?” </p>
柳茜儿放下碗之后的手一顿。 </p>
“让你母亲从庄子里把天雪劫走,又从引凤楼招来嫖客,茜儿,天雪到底有多对不起你,你要指使你母亲,这么对付她?” </p>
柳茜儿把手收回去,低垂的眼睛上,那排深黑色浓密又上翘的眼睫毛发出一阵激烈抖动。 </p>
孟神山还在等她回答。 </p>
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你娘费尽心思要拆散你和我。一方面,她表现得对我很好,一方面,却到外面去求药。” </p>
“你派你母亲跟踪我娘派出去的人?” </p>
“难道不可以吗?”柳茜儿提高了音量,猛地叫喊起来:“如果没鬼,跟了又没什么。可是,偏偏就让我娘发现刘妈妈在药房里取到那副叫‘情投意合散’的药。‘情投意合散’,”说到这,她突然凄然一笑,“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怎么回事,凭谁说一百次那是北派医门里的神医配出来的奇药,那也是用来给没有真感情的男女行苟且之事的。” </p>
孟神山被指着鼻子骂,不知不觉便铁青了个脸。 </p>
柳茜儿继续控诉:“就算是只兔子,被欺压久了,也会想到反抗的,不是吗?我是被逼的,我娘也是被逼的!” </p>
“我根本就从来没被那样的药控制过!” </p>
“那肖天雪呢?” </p>
“她也没有全部迷失在那副药下。” </p>
“把她从废屋抢走的,总是凌诗杰没错吧。” </p>
“茜儿!”孟神山的嗓门也高起来,“这阵子,说天雪怀的孩子不是我的,而是凌诗杰的——那人,果真是你?” </p>
门中下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关起来审问,又一个接着一个被骆浚清代表门主驱赶出去,柳茜儿早就意识到:这事瞒不住! </p>
她深吸了口气,扭过头,傲然道:“是啊,是我!就是我最先怀疑肖天雪怀孕真相的。” </p>
孟神山对她着实失望,气冲顶门了,但是,面对她满满怨怼的脸,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p>
他想恳求,也想心平气和谈。 </p>
可是柳茜儿不依不饶:“明明就知道自己怀孕了,还派文竹去厨房拿上半年腌制的酸梅。漱儿去问,文竹说自己想吃。漱儿跟到嘉禾园,听到她们主仆对话,肖天雪也一个劲儿只是嘱咐文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神山,你是爱我的,突然你就爱上她了,还对她那么好,我不相信也不能接受。” </p>
孟神山屡次想要开口。屡次被她打断。 </p>
“说来说去,必是当初凌诗杰解了她的情投意合散,肖天雪又不愿意和凌诗杰在一起,你觉得此事到底因你而起,不能去责问你娘,只能委屈自己。神山,我说得对不对?我说得对不对啊?” </p>
孟神山喘不平气,咬着牙,半晌才说:“你一切都想歪了,全部想歪了,你知不知道?” </p>
“不!”柳茜儿固执己见,“不可能一朝改变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你对肖天雪会动真情。”往后退了一步,她可以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可是,她看不到孟神山有任何动摇的迹象。心慌,生气,她不由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p>
如果不是自己深爱过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同时还怀着孕,孟神山当真要拿出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勇气,把她惩戒一番,然后投入最冷清的院子。 </p>
可现在能怎么办? </p>
柳茜儿看到他露出着急的神色,马上扶着墙,大喊:“好难受、好难受!”说着难受,她紧蹙着眉头的脸,居然滚下汗珠来。一颗一颗,大得能有黄豆那么大。跟着整个人往地上出溜。 </p>
孟神山吓坏了,急忙把她抱起来。 </p>
“茜儿!”他呼唤着。 </p>
柳茜儿流着泪,无比凄楚:“神山,你不要抛弃我。我出身不好,武功不佳,对江湖的事情,没一件能够了解,也没一个人,会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就能选择站在我这一边。和天雪比,我太弱了,我害怕,我真的是因为很害怕。” </p>
孟神山的心撑不住,软了,化了。他的神色柔和下来,眼睛里包含深情:“过去的,都让它们过去吧,你不舒服,我现在就送你回房。” </p>
回到房里,柳茜儿一直在叫:“好疼啊,神山,我肚子好疼。” </p>
孟神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等到胡大夫过来,一把抓住胡大夫:“一定要保住夫人和孩子。” </p>
胡大夫连连应承,走到床边。给柳茜儿搭脉,胡大夫稳健的右手不由得一震。 </p>
孟神山盯着他的脸,问:“怎么样?” </p>
柳茜儿半躺着,也盯着他看,同时说:“胡大夫,我的孩子,没问题吧?“ </p>
胡大夫瞧瞧孟神山,又瞧瞧柳茜儿。孟神山的关切十足真实,绝不会掺假。而柳夫人的怯弱…… </p>
胡大夫是庄子上的老人,懂得个中厉害,急忙说:“无碍。夫人受了刺激,心情沉郁,影响了胎气,胎动异常,才有如此强烈的疼痛感。” </p>
孟神山问:“怎么补救呢?” </p>
“不让夫人伤情动怒即可。”胡大夫说了柳茜儿最喜欢听的话,提笔开了药方,交给孟神山。 </p>
孟神山看看,确实都是养气补血调理身体的好药。派人依方抓药,这个过程中,胡大夫给夫人施针,看起来效果很好,柳茜儿不喊痛,苍白的脸色也缓和许多。 </p>
送完胡大夫,孟神山回到柳茜儿身边。看着外表依然柔弱如同一片秋叶的妻子,不管心中藏了多少对她的非议,孟神山都无法再说出一个字来。凝望着柳茜儿那一双如秋水般盈盈的眼睛,他不得不怜惜到无奈。最后,他替柳茜儿拉了拉被子,温情道:“好好休息,其他事,你都不用再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