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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一日，你能亲眼见着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卑微跪伏在你脚下，哀求你帮助她，那该是何等荒诞的情形？ </p>
此刻的青枚，便面对如此荒诞惊悚的画面，忍不住抬头望天，看这明晃晃的青天白日会不会突然一道闪电劈下来，惩戒他这狂妄自大的凡人。 </p>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毕竟是一个武侠世界，以人为万物之灵，创世之初便不存在魔幻元素。 </p>
快意么？ </p>
原以为，看到她抛开尊严，沉溺于痛苦无法自拔，能够感到报复的愉快。可是……当她真正跪在他脚边，先前眼神中的熟稔、忐忑、试探、愧疚统统消失不见，他只觉得难过——她是真的将他当成了青枚，因为她的少年，不会这般对待她。 </p>
“他死在华山。”青年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微妙，跪在溪边泥水中的女孩子并没有发现，“我带你去。” </p>
顿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别跪着了，有水。” </p>
事实上她就跪在一滩泥水中，闻言一怔，接着便用手撑着自己爬了起来。本就被血染透的衣衫下摆又沾了黄泥污水，滴滴答答往脚面上掉落。脚上软底绣鞋在打斗逃亡中掉了一只，这会儿左脚只穿着素袜，踩在碎石泥泞之中，更是狼狈不堪。 </p>
相比之下，青年一身黑衣，即便也溅了满身血，却不大显，洗了脸后仍是清朗如月光的卓然风姿，看上去一尘不染。 </p>
他盯着她的脚沉默一会儿，直到她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有些局促地后退一步，试图把脚藏起来。 </p>
在火海中被撕过好几次的外衣下摆已碎裂成丝丝缕缕，边缘有被火苗烧焦的痕迹。青年干脆脱下外衣，挥剑削掉被火燎过的边缘，又将布料撕成整齐的几条，示意她向旁边走几步：“去那里坐着。” </p>
苏嘉自来是识时务的，晓得在什么人面前可以撒娇耍赖，在什么人面前只能乖乖听话。这会儿自然是识时务地在一旁青石上坐下，看他待要如何。 </p>
青年在她面前蹲下，除下她脚上已看不出本色的布袜扔在一旁，将适才撕好的布条一条一条缠上去。他的手修长有力，掌心与指腹有着薄薄的茧子，是适合握剑的手，此刻却毫不避讳地触碰着她的脚掌，仿佛那并不是一个女孩子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柄剑。 </p>
苏嘉想要缩回脚，却被他牢牢捉住：“别动。”这里距有人烟处颇远，想要换衣裳买鞋，都得先走进城镇才行。难道真叫她只穿着袜子走那么远么？他明明恨极了她，可想到那样的场景，却觉得不忍。 </p>
被低喝一声，苏嘉不敢再反对，一声不吭地由着她将自己左脚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弹性的黑色布料包覆在脚上，却是不松不紧，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走几步就松垮下来，也不会勒得太紧觉得难受。 </p>
青年低垂着眼眉，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浅色双唇紧抿，专注得令人心颤。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男子呢？ </p>
苏嘉忽地想起，濮阳离开她之前，有一回她脚麻了，他也是这般专注地蹲在她面前，力道恰好地揉着她麻掉的腿脚，按压穴位……心尖上最柔软的那处蓦然一痛，她急急扭过头去。 </p>
恰在此时，青年抬眼，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却又在她回头前低眉，仿佛从未有过那一瞬间注目。 </p>
待苏嘉悄然拭净泪水，再回头时，青年仍是认真地往她脚上裹着布条。裹好后，又拾起扔在一旁的素袜套在外面，估摸着可以支撑她走一程，起身便走。走了一段，又回身看还呆呆坐在原地的她：“跟上。” </p>
他们走了三十里地，终于瞧见江夏郡的城墙。苏嘉脚底已磨出许多血泡来，有几个磨破了，血水渗出，同碎絮般的布条、袜子粘连在一起，痛得木木的。她一声不吭，不敢给青枚添麻烦，唯恐惹恼了他，他便不肯再带自己去华山。 </p>
先前他说得清楚，华山之上濮阳葬身之处，唯有他知晓。若没有他，便是她到了华山，也无法在那莽莽群山中找到一座没有标记的小小坟茔。 </p>
他还冷声嘲笑她：“有这心，为何不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来寻他？如今人都死了快十年，偏做出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来，是给谁看呢？” </p>
你牵念着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看不到这些。活下来的我，很讨厌你这般虚伪的难过。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