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秋节后,番薯基本要从地里挖回来,在晚上,各家里传出创番薯丝的声音,然后把番薯泡在一个大桶里,搅了搅,装框沥干,趁着夜晚,晾在通风田野边,等第二天大太阳晒干,然后保存起来,可以当副食,也可以给牛在冬天下雪结冰的日子充当食物,桶里的水,洗过番薯丝,能沉淀许多淀粉,这淀粉,可是食用佳品,可以做羹,可以烙饼,可以加到猪肉上,使猪肉变得更鲜美,可以做浆糊,母亲们就用这种浆糊来制作布鞋的鞋底,一层布一层浆糊再一层布,逐渐累加,然后才用鞋绳一针针穿起来,形成扎实的鞋底。
有些保存好的番薯,从收回来一直可以吃到年底甚至开春,特地在有霜的晴朗的日子,做些番薯干,当作零食,也作为过年风味零食。有些家庭挖了地窑,把番薯入在地窑里过冬,等来年开春后,把这些番薯拿出来,做为新一年的番薯种苗,当然还可以吃。
土豆与番薯种植后,接下来就是水稻,从选择稻种开始,遇到天气冷的时候,谷种还需要利用温水来发芽,然后才能撒到秧苗地块上成长为秧苗,培育一家新的一年粮食的希望。
山村里,春耕的季节,牛这种驯养了几千年历史的温驯的动物成为耕田的工具。我们村不是每家都养牛,但却每户都拥有牛,大多数都是三四户人家合养一头牛,但最多的人家也会拥有十来头牛,这样的养牛大户,会在这个季节把能耕田的头租赁给没有养牛的农户。这个季节乐坏了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在父亲后面去抓泥鳅,用牛耙田整平田地用来种秧苗的地块,再重新翻耕插秧时,这种田里最多泥鳅,几乎是每家都知道的事情,往往插秧时就有农忙假,因为老师也是农民,他们也有家庭,也要维系一家子的生活,正好学生在这个季节得放假回家帮忙,秧苗地就是插秧插到最后的田地了,这些天,哪家开始耕种秧苗地时,就会聚集许多田主周边农户的孩子们。
因为周边田主,属于同一生产队,虽然那时已经把田地分给农户,但为了管理方便,还延续着生产队的叫法,我们村依然还有八个生产队。大人们在前面吆喝着牛,孩子们在后面跟着跑,看到平整田地工具经过的地方,泥鳅就会弹跳起来,形成各种动态涟漪,孩子们就知道那里有泥鳅,然后争抢着利用捞泥鳅的工具笊篱、网兜等,迅速朝那里捞去,每个动态涟漪,几乎都是泥鳅或黄鳝,抢捞准的孩子们,最能幸运地捞到泥鳅,看到他们得到泥鳅那陶醉的样子,真的可爱极了,加上泥巴溅到他们的脸,好像在一幅灿烂的笑容上添花!这泥鳅的美味,远远要比现在购买回来的泥鳅要鲜美,我当然也不会在这种美好时光中缺席,吃惯了山村这种大自然的美味,让童年的美味记忆永远嵌入脑海,以至于成长过程中,离开山村就再也品尝不到这样的泥鳅!
春耕过后就进入夏季,秧苗成长过程中,农民们都要利用手工除草,手工施肥,就有相应的原始工具。小时候我只会给父亲和姐姐、哥哥们送午饭,他们在田里干活,而我能帮忙的就是在田埂上种植大豆了。为了充分利用,几乎每家的田埂都会种植大豆,把豆苗两支一组间隔放在田埂上,然后从田里捞上泥土,压在豆苗的根上就可以了,等秧苗长大第二次去田里除草的时,豆苗已经成长许多,这时候需要给豆苗添加肥料,之前就是利用草木灰,等我都能帮忙种植这样的大豆时,已经有了化肥,过磷酸钙、碳酸氨、尿素等,会根据豆苗成长的情况选择化肥,把豆苗与豆苗之间,利用锄头与木柄连接的圆形的地方往田埂敲,就形成一个个穴,或者直接利用锄头挖坑,把化肥放少许在穴上,不宜过多,多了会烧伤豆苗,然后再把田里的泥土捞到上面,这次要捞许多泥土,要把豆苗的根也用泥土包裹起来,这样有利于大豆成长,也防止风一来就把大豆吹倒。遇到这样的时光也进入孩子们的暑假。
暑假那段时间,除了偶尔去帮下农忙,大多晴朗的日子,孩子们都是与山上的木柴的打交道,各家的孩子,都会成群相约一起去砍柴,山路上三三两两的身影,带着扁担,朝深山老林去。山很陡,孩子们习惯爬山涉水,总会想方设法把山上的木柴一挑一挑背回家。天天砍,年年砍,山上的树木哪能长得那么孩子们的双手过?因此一天天去山上的路程就要越来越远。轮到养牛的日子,天晴时会与放牛的孩子们一起去山上放牛,遇到下雨,则会去割草喂养。剩余的时间,就是完成暑假作业,写写字字,有时也会玩玩牌之类。没有什么旅游,甚至去探亲的机会都很少,大家都忙于砍柴,忙于把柴堆堆高,以防寒冬腊月家里没有木柴烧,没有木炭烤火笼。
秋收的季节很快就来临。刚刚开学不久,就是中秋节,中秋节能品尝到自己种植的大豆,还有玉米、月饼之类,非常幸福,非常快乐。每每这个日子,父亲就会把大豆从田埂连叶带梗砍回来,然后母亲与姐姐们就会把豆叶子摘除,剩下大豆与豆梗一起,晚饭后把大豆与豆梗,整把整把放在锅里煮熟,这样的大豆新鲜美味,甜甜的,永远难忘。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把大豆连梗带壳一起捆扎起来,一排排挂在淋不到雨的高处,在自然风与太阳来给大豆“沐浴”下,大豆慢慢变干,等到其他农忙秋收后,再选择闲暇的日子来把大豆从壳里敲打出来,方法是在大木桶中放个木架或者其他形状的东西,在木桶的周围高高地围上席子之类,防止敲打一扎扎干大豆角时,大豆活蹦乱跳跑到木桶外。父亲收完大豆,就进入收割水稻的时间,这时学校就会放一周的农忙假,孩子们与大人们一起去收割稻谷。
曾记得那时的山村已经开始有霜,霜大时很像薄雪,覆盖稻谷上,在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当然那时也结冰了,有些田永远不会干,这样的稻田在结冰的日子也得收割谷子,因为父亲还等着外出赚钱。那样的日子,父亲就敲开稻田的冰,然后赤脚直接下田,开始收割。那年代,山村没有雨鞋,父辈们习惯赤脚下田,更确切地说,那时山村里根本还未出现过雨鞋,能穿上解放鞋已经很幸福了。收割水稻时,父亲与哥哥姐姐们下田割水稻,我与妹妹小一点,就把他们摆好一堆堆水稻用肩膀背到打谷机旁边,打谷的地方选择一块小平地,而且基本是靠近大山的,利用一块大大的蛇皮袋(平常肥料袋用过后再缝在一起)垫在地上,平地这边摆打谷机(也有叫脱谷机),靠山那边,用扁担支撑起来,打谷时谷子就不会跑到外边。上午等到割到差不多时,就会让三哥开始打稻谷,我在一边帮忙踩打谷机,发出阵阵脱谷声,吸收着新鲜稻谷气息,非常快乐。有些离村庄较远的地方,父亲就会选择与乡亲们调工,就是等要收割远处稻田的谷子,就得叫上几个大人一起,一天把这地方的水稻收割回来,省得接连几天都要去,这样的来回路上的时间都不得了。因为是山沟沟的山村,田是梯田,又没有公路,完全靠肩膀挑的,大家都在这样的农忙互相调剂,互相帮忙。
母亲天天都在忙,遇到农忙,更不用说了,秋收的季节,天天都要追赶着太阳光晒稻谷,从稻田里收割回来的稻谷基本上都湿的,因此收回家需要晒干,否则谷子会发霉或者发芽,每年几千斤谷子都是母亲一人搬来搬去,全部稻谷都晒两三次才能完全干,才能进入粮仓储存,一年的大米就从粮仓里提取,吃完这上次碾的,再与我们这些孩子们抬几框到碾米的农户那里去碾米。谷子抬去,大米与米糠回来,一般出米率是70,米糠喂猪或者喂鸡鸭,甚至寒冬里可以用来喂牛羊。
收割完水稻,父亲开始准备着外出赚钱,计划好日期,把收割完谷子的稻杆,就地铺开晒干,再让我们放学回家或者周末去挑回来,这样冬天猪圈就可以用稻杆给猪睡,可以给牛羊睡,甚至在某些寒冬无法吃到草的日子,牛也会吃这些干净的稻杆来充饥。那些很远稻田的稻杆,就会选择烧成灰,然后把灰挑回来当来年的肥料。
最后,父亲种植一些蔬菜,施好肥,让其慢慢成长,急忙把园地里的番薯挖回来,白天挖,晚上选择大的番薯来刨丝,番薯丝可以用来当副食,大米不够吃的时候,可与米饭一起放在木桶里一起蒸,到我有深刻记忆的时候,土地包干到户已经有几年,农民们已经非常努力去生产,水稻的产量比大锅饭年代翻了几翻,才养活了我们这样七八个孩子的大家庭。
冬天来临,父亲就外出赚钱,等我知道这些事时,大哥已经成为父亲的徒弟,也一起去赚钱养家了。等到过年他们才会回来,遇到生意好的时候,过年都在外面过,期间会通过邮局汇款回来。母亲就会到乡里去取钱,然后给我们准备年货,给我们买布匹回来再让裁缝师来定做新衣服。最早的记忆,是有裁缝师到我们村里来,然后需要制作服装的农户就叫裁缝师到家里来做服装,还会叫他们吃饭与点心。这样的情况,小孩长大没衣服穿了或者是过年就要到了,或者缺少裁缝,早早给孩子们准备好过年的服装,我清楚记得那时穿过做的卡基布做的中山装,还有的确良做的衬衫。有新衣服穿是一大快事,一般情况我们这样的家庭状况,我们得穿哥哥姐姐们穿过的衣服,补上补丁的非常正常。
在山村中成长,许多故事就在那年代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