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浓的恢复情况比预料中要好,刚过了48小时的观察期就申请出院。关菡拗不过她,医生在她的坚持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回京后要定期复查,才将人放走。
五月三十一日,秦意浓生日的前一天,她坐上了返京的飞机。
航班是夜里的,起飞是五月,落地就是六月的第一天了,也是秦意浓三十岁生日的第一天。
首都夜里还是凉,秦意浓身体抱恙,披了一件厚厚的外套,低调地从VIP通道上了早已候着的车,驶向鸿蒙公馆的宅子。
秦意浓在首都有四套房,一套是给纪书兰买的别墅,一套是唐若遥现在住的,另外两套闲置。鸿蒙公馆这套是去年刚收拾出来,提供她临时落脚的。
她现在身体虚弱,只能吃流食,让纪书兰看见了免不得又是一番担心,所以她打算等身体养好了,起码表面看不出异样再回家。过生日不算大事,她生日当天在家里才是奇事。
手机一开机,手机便震个不停,屏幕上塞满了消息,都是生日祝福。
秦意浓点到微信通讯录里,在星标朋友找到唐若遥的头像,直接点了进去,果然有一条来自零点的祝福信息,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发文字消息,而是手写了一张贺卡,再拍了过来。
秦意浓第一眼就瞄到了左上角的唇印,和项链盒子里那张如出一辙,非要说不同的话,换了个口红色号,这张颜色更鲜润。
秦意浓盯着那个唇印,喉咙不自觉地往下滚了一下,才集中精力去看上面的字迹。
【生日快乐,永远十八岁】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秦意浓却盯着看了许久,将她骨秀神清的钢趣÷阁字掰开了揉碎了,一趣÷阁一画地仔细瞧过,指尖轻抚,眉眼柔和几分,长按保存下来。
秦意浓从消息列表里挑了几条重要的亲自回,其余的留着给关菡代劳。
她靠进座椅里,将眼罩戴上,闭目养神。
关菡却轻轻地喊她一声:“秦姐?”
秦意浓闭着眼:“怎么了?”
关菡说:“您要不要看看微博?”
秦意浓:“嗯?”她拉下眼罩,疑惑接过关菡手里的平板。
平板登陆的是秦意浓的大号,因为合作的人过于多,秦意浓人缘又特别好,每年过生都有一大堆熟的不熟的@她祝她生日快乐,微博这一块秦意浓是完全不管的,真正有交情的基本都私底下微.信了,所以关菡代为统一处理,有必要回复的挨个儿回复个[心]。
@她的微博里,今年有一条很不同的,因为是唐若遥发的。
《本色》五月二十八日正式杀青,但唐若遥的杀青照迟迟没有放,轮到今天才发,时间是零点过一分。
唐若遥V:
【杀青了,三个月以来过得很充实,拥有了一段难忘的回忆。顺祝秦老师生日快乐@秦意浓】
配图九宫格,剧组开机照,剧组杀青大合照,和主要演员的合照,一张单人照,居中的是和秦意浓的合照。
这张合照秦意浓没见过,更没印象。因为它与其说是合照,不如说是偷拍,唐若遥调了自拍镜头,前面是自己,后面好几米远才是捧着剧本认真研读的秦意浓,就像粉丝终于和爱豆同框的迷妹视角。
粉丝还把爱豆拍得特别的美好。秦意浓侧着线条精致的脸,几缕墨黑的长发垂在柔白的脸侧,她抬起一只手,细白指尖轻轻地将长发压在耳后,气质娴雅温柔。
秦意浓盯着后面自己的穿着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在电影拍摄大后期,唐若遥杀青,而她精神压力太大,每日把自己埋在剧本里,既是钻研,也是躲避,两耳不闻窗外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唐若遥偷拍了。
唐若遥这条微博一发出来,即使是半夜,也带起了一波热度,第二天早上直接空降热搜榜第一。
【唐若遥零点为秦意浓庆生】
本来合作伙伴庆个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唐若遥和秦意浓的生活作风有如天壤,按常理说不至引发过大的槽点,然而这件事奇就奇在:这两个人没有互关。
《本色》从定下演员,到现在杀青,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两位主演无互关,零互动,唯一的交集就是拍摄期间网上传了次无厘头的绯闻,最终还被秦意浓靠着拉韩玉平出来,直接把唐若遥摘开了,唐若遥意外收获了一波怜爱。
庆生微博一出来,凑热闹的营销号马上强调没有互关这一点,两个连微博好友不是的人,你庆什么生呢?
网友纷纷揣度二人关系,关系好是绝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喽:唐若遥在抱秦意浓大腿,然而对方并没有搭理她。截至第二天的中午,秦意浓把该回复的祝福她生日的几个圈内好友微博都回复了,对唐若遥的祝福无动于衷。
秦唐二人的粉丝因为正主闭关拍戏,已经消停了一阵子了,现在又打起来了。糖豆前排控评,说唐若遥只是尊重前辈,请不要过度解读;皇妃认为你们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她尊重前辈,我们秦皇就是不爱护晚辈呗?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们就是想抱大腿想疯了,被打脸了吧?
秦唐cp粉磕到昏迷,根据仅有的少量路透,和《本色》官博放出的花絮,这两个人在片场明明相处融洽,为什么出了剧组却一点交流都没有呢,故意的!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当然,如果有回应cp粉会更开心,无论怎么样她们都能磕。
秦意浓喝了碗米汤,在阳台晒太阳,膝上盖了条毯子,百无聊赖地翻到微博热搜里的言论,自己回头查了一下关注列表,竟然真的没关注唐若遥。
“为什么呢?”她回头问关菡。
关菡答:“那时候你们不是在……”她想了想,措辞道,“冷战?反正她没关注你,你也没关注她。”等后来关系好转了,两人都不是热衷于网络的人,连微博都不打开,自然想不起这件事。
秦意浓听完,意味不明地嗯了声,说:“挺好的。”
最好大家都觉得她们俩关系不好,水火不容,唐若遥就越安全。
关菡问:“你要现在关注她吗?”
秦意浓斩钉截铁地说:“不。”
关菡默默地收声,给她整理茶几。
秦意浓低头看摊在膝头的书,消磨时光。
她的三十岁生日,就要这么无聊地度过去了。
下午关菡的手机接到一个电话,让她去小区门口拿快递。关菡放下电话的时候,秦意浓身上淡定沉稳的气质荡然无存。
她这所私宅,她在这里住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从来不网购。她只把地址告诉过一个人,就是前两天问她要确定能收到生日礼物的地址的唐若遥。秦意浓那么急着出院,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能赶在今天之前回京,准时在当天收到唐若遥的礼物。
关菡拿完快递开门进来,掂了掂,再隔着包装看看轮廓,感觉像是书,还是很厚的那种。
关菡找来裁纸刀,秦意浓压抑着自己的急迫,故作镇定地从容道:“我自己来吧。”
关菡依言,将快递和裁纸刀都交给她。
秦意浓划开包装,抬起眼帘,看了看杵在一旁的关菡,动作停下来,垂着眼睫清了下嗓子。
关菡:“……”
快递大约是唐若遥亲手包的,一层又一层,秦意浓支开关菡后,一个人费力地拆了半天,才窥见这份礼物的庐山真面目。
B5的彩色信纸,厚厚的一大叠,足有一本普通书籍的厚度,装在一个轻薄精致的木盒子里。
秦意浓不知道这是什么,眉尖微蹙,带着困惑看向开头第一行字,越往下读,她旋即诧异地睁大了眼眸,便捏着这叠纸,飞快地从前翻到了后,看着左下角体贴标注的页码,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一下。
别人的情书是薄薄的两三页纸,唐若遥的情书是货真价实的“书”。
唐若遥的字端正清晰,不存在识别困难的情况,但秦意浓看得很慢,不是一行一行地看,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唐若遥这部情书是按照时间顺序来写的,从她们在酒桌相遇的那一天开始讲起,说到相处里的每一件小事。她说刚住在秦意浓那里去的时候,她特别怕秦意浓是个变态,尤其是在那方面,她还做噩梦,梦到秦意浓用各样各样的方法对付她,半夜吓得一身冷汗。唐若遥写到这里,画了一个流汗的表情。
秦意浓看得会心一笑。
她其实都知道,唐若遥那时候刚十九,有点儿少年老成,但毕竟年轻,能唬一般人,但糊弄不了她。她没解释,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她看唐若遥跟个小鹌鹑似的,一边在心里吓得瑟瑟发抖,一边还主动讨好她的样子很可爱。
唐若遥写到她动心那段了,秦意浓将膝上的毯子往上拉,坐正了些。
秦意浓大抵猜得到唐若遥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但确切的契机她是不清楚的。
唐若遥说,是有一天晚上她进家门,看到秦意浓坐在沙发上,没看书,也没看电视,什么都没做,就是在那儿发呆似的,听到房门响动,转头看了她一眼,蹙着的眉柔和了一点,眼角也自然而然温软地弯起来,朝她露出一个近乎甜美的笑容。
她无意识卸去了浑身的伪装,一个善良柔软的灵魂不期然展现在唐若遥面前。
也许感情的发生,就常常在生活里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在当事人心中却是平地惊雷,翻腾不止。
唐若遥依旧会做梦,梦里的秦意浓依旧对她任意施为,可醒过来却是周身薄汗黏腻,热气蒸腾。尤其是一想到秦意浓就睡在隔壁房间,她的心便止不住地狂跳,抓着枕头的一角,呼吸急促,怎么也无法再入睡。
她还在这段后面向秦意浓提问: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秦意浓让关菡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了半杯下去,先平复自己跟着唐若遥文字躁动了一下的心,才去思考这个问题。
一开始她是因为唐若遥的面善,再加上她第一次包养别人,即便是名义上的,也在她心里占据了非同寻常的分量。秦意浓是个很吝啬真情的人,她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寥寥几个人,唐若遥打上了她的标签,便被纳入了她的保护圈内,而且她弱小无依,乖巧懂事,秦意浓心生怜爱,又在她身上寄托了自己的期望,感情一步步变质,真要她讲个子丑寅卯出来,秦意浓理不出。
非要说的话,唐若遥是她刻在心尖上的一抹白月光。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那里,足以让她心怀滚烫。她曾经发自内心觉得自己不配,她的存在对唐若遥来说是一个污点。她是神,是完美无暇,是她对一切最美好的想象,任何人都不能破坏她,尤其是她自己。
但唐若遥却固执地一步步走下她的神坛,非要将她从淤泥里拉起来,牵起她脏污的手,和她一同沐浴在月光之下。
直到杀青的前一天,唐若遥还在写这部厚重的情书。
信纸的末尾,唐若遥秀逸清灵的字迹写着:
“我听说每个人生来都只是一个半圆,她们一生都在寻找另一个契合的半圆,才能获得圆满。
你就是我的圆满。”
落款:你的遥遥。
一滴水迹在彩色的信笺上洇开,秦意浓忙将纸张移开,自己用指背擦了下眼睛。
她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比方才更仔细,把自己眼眶读得发酸,才珍而重之地收回到盒子里。
秦意浓抱着盒子出了许久的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快递里好像还有东西,她看到情书以后太惊艳,完全遗忘了。
另一份也是本书,B5大小,比情书略薄。这真的是本书,因为雪白的封皮上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