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p>
不见预想中的惊讶、愤怒、无措……沐言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震惊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p>
“上次见面以后我就知道，你一定还会来找我的。”</p>
说到这里，沐言祖抿唇，心情有些复杂，他指的是自己在神药谷中做过的那个梦。</p>
梦中，和奚芥骨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告诉了他有关世界的真相，并指引他去往镜中世界，在那里找到了卿祈。</p>
那个梦，是他踏入灵力修行的开端。</p>
但那个人，却不是奚芥骨。</p>
云雅假扮的奚芥骨很逼真，不管是语气还是举止，都挑不出一点差错来。</p>
但云雅不知道的是，在她被赶出神药谷以后，奚芥骨先后失去了自己的两只眼睛。因此，沐言祖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人绝不是奚芥骨！</p>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就是云雅，则是无意间听彩青说过，云雅，拥有侵入梦境的能力。</p>
云雅饶有兴致地看了他片刻，像是今天才重新认识他一样。旋即大肆笑出声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癫狂如魔。</p>
笑过以后，她的脸上一阵扭曲，变回了沐言祖记忆中，云雅的样子。</p>
“你果然，比那个女人有趣得多。”云雅拭去眼角笑出的水汽，口吻愉悦，“那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呢？”她把下巴往小沐言祖的方向抬了抬。</p>
沐言祖默然。</p>
昔时明月分为两个境界——昔时月和故人影，在修炼到“故人影”之前，它不存在旁观者的视角，所以，这里不是祝一的记忆，而是他的。</p>
沐言祖记忆的开端是从神药谷开始的，此前种种一并没有。就算是小孩子不记事，也不可能彻底毫无印象，一片空白。他心里清楚，那段记忆多半是被奚芥骨封印了去。</p>
整件事情不难理解，他一开始被昔时明月拉进的记忆梦境确实是祝一的，不然也不可能出现小厢房的一幕。云雅以祝一的记忆梦境为跳板，入侵了他的梦境空间，带着他深入那部分被封印的记忆中。</p>
“他们如此对你，你难道，不想报仇吗？”云雅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缕蛊惑之意。</p>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沐言祖眨眨眼道，“从踏入神药谷的那天起，我就和过去彻底一刀两断了，往后尘归尘土归土，他们于我就是普通的陌生人。”</p>
他其实对自己的过去早有预料，奚芥骨说，同命契约签订以前，他一直惨遭雷劈，而公仪澈则被家人迫害，剖骨取血。可公仪澈寒火灵体爆发的时候，他为了施展鬼手十三针，把人给扒了个干净，清楚地看到，公仪澈身上的伤痕，几乎全是雷击旧伤。</p>
奚芥骨没有骗他，只是怕他接受不了，偷偷换了下他两“天谴”的内容。</p>
一直遭雷劈的是公仪澈，被剖骨取血的才是他。</p>
沐言祖大大咧咧地道：“沐家到底给了我生命，就当是还他们的吧，此后大家互不相欠。”</p>
修炼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感受着自己一天天变强更是妙不可言，为什么要给这份美好凭添瑕疵呢？</p>
为了复仇而努力变强，平时修炼都是一脸苦大仇深，手刃仇人以后更是满心空虚，最后才能看破红尘追求大道，想想都觉得有些矫情……一开始就直接跨到最后一步不好吗？</p>
不过要是他们不走运犯到自己手里，他倒是可以顺势踩两脚。</p>
“哦？这么大方？”云雅狭眸上挑，嗤笑了声，凑近些道：“你要是知道他们都对你做过些什么，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p>
沐言祖不以为然地道：“难不成他们还有更创意的招儿？剖骨取血而已，反正我是绝命命格嘛。”</p>
相比公仪澈曾经被跗骨枝折磨的痛苦，这算什么。</p>
云雅嘴角扬起一个戏谑的弧度，不怀好意地透露：“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生其实是……”</p>
轰！轰！轰！……</p>
云雅话说才到一半，周围便传来一声巨响，回音阵阵，似乎有什么在不断撞击这片黑暗空间，想要从外部将其打破。</p>
云雅面色不虞：“扰人兴致的家伙最讨厌了。”</p>
伴随着“咔嚓”声响，黑暗空间再也承受不住，如镜子般碎裂，远处的小沐言祖三人也一并裂作数块。</p>
沐言祖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周围变成了白色，而他和云雅的中间，则多了个陌生女子。</p>
女子身着水色云裙，三千青丝用一根墨色的缎带松松地绑在尾端，浅青色的眸子深处，似氤氲着一汪清泉，流光婉转。</p>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这句话放在女子身上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过。</p>
她的美不似世见轩那种张扬夺目，而是一种温婉澄净的美，带着一缕不染尘俗的宁静清远。</p>
此时，这突然出现的清丽女子牢牢地将沐言祖护在身后，与云雅对峙，语气不善。</p>
“离他远点！”</p>
云雅双手抱胸，身体稍稍后仰，下颌微抬，“就凭你？”</p>
清丽女子：“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伤他分毫！”</p>
“呵，算上这次，我可以已经来过两次</p>
了哦。”云雅挑衅道，“有一有二就有三。”</p>
言下之意根本不把清丽女子放在眼里。</p>
“那个，”沐言祖弱弱地出声，“要不你们聊着，我先走？”</p>
这两人一看就不对付，偏偏都还都比他强，一个两个进他的梦境空间如入无人之地，他在这里待得心慌啊。</p>
“你且看看我还会不会给你第三次闯入的机会！”</p>
可惜两人齐齐无视了他的请求，清丽女子死死盯着云雅，手持一根嫩绿的柳条狠狠抽去，柳条顺势伸长，划破空间，将云雅抽了个粉碎。</p>
沐言祖：——！！！</p>
云雅的身体碎片卷起一阵狂风，呼啸着将清丽女子包裹在内，锋锐的风刃也将她割得粉碎。</p>
然后两人的身影同时在另一个地点凝聚成型。</p>
这里是梦境空间，不存在真正的“死亡”。</p>
沐言祖看着这两人不断粉碎粉碎再粉碎……心想女人真是可怕，然后默默离她们远了点。</p>
狗命要紧。</p>
……</p>
外界。</p>
风眠站在沐言祖床边，还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样子。</p>
宿玉为难道：“大人，这都一个月了他们还不醒，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p>
风眠这次出来根本就没有外出手谕，纯粹是借着宿玉的东风混出来的。可宿玉此行的任务又没什么难度，长时间不回去肯定会引起怀疑。</p>
顶头上司不守规矩天天顶风作案，首领大人更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宿玉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人生何其艰难。</p>
“……我是在做梦吗？”</p>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低低的呢喃，几不可闻。</p>
宿玉：“大人？”</p>
风眠神色有些恍惚，伸出手想要摸一把沐言祖的脸确认真实，临了又蓦地顿住，僵在半空进退维谷。</p>
“……如果不是做梦，我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p>
宿玉心里暗叹了一声，又来了。</p>
自从最看重的关门弟子死后，风眠大人的神智就有些不清楚了，常常会看到死去的余淮，嘴巴一开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这也是首领大人不放心风眠大人独自出来的原因。</p>
“你刚说他叫什么？”风眠突然问道。</p>
宿玉认命地道：“他叫余淮。”</p>
风眠沉默片刻，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宿玉，我没在跟你开玩笑。”</p>
欸？大人这次不是在幻觉？</p>
宿玉忙不迭改口：“他叫沐言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