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话,小心地扶着椅子用一只脚站了起来,一脸感激:“那可真是太好了!虽然我母亲早已过世,用不上那些东西了,但您的心意她一定会知道的,说不定还会托梦感谢您……” </p>
“你闭嘴!”王玉莲气得跳脚,“老丁家穷得跟要饭的似的,我什么时候见过什么银镯子银耳环!” </p>
这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那双银耳环此刻正在她耳朵上挂着呢,要藏也来不及了。 </p>
丁了了看见她后退,有些失落似的敛了笑意,慢慢地又坐了回去,叹气:“唉,可惜我是个傻子记性不好,若是佳佳醒着就好了……” </p>
佳佳记性好,肯定还能想起好多事,比如某年某月丁文义上门借走了一张锄头没有还、某年某月王玉莲派他儿子以读书为名骗走了父亲留下来的一支好笔…… </p>
这笔账若真是要算起来,那可三天三夜都算不完! </p>
里正不耐烦听他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但意思他是明白了。毕竟他本职就是干这个的,处理这种事儿,他熟! </p>
眼下他虽然还没猜到陈七是什么来头,却已经知道丁了了是不能惹的,所以眼下这个案子断起来那还真是半点儿困难也没有。 </p>
“丁文义,”端起架子的里正派头十足,“丁了了说的,可都是事实?” </p>
上次分家的事村里好些人都还记得,瞒也瞒不住,丁文义只得低头说了声“是”,又道:“当年那样分大家都没有异议,如今过去了那么久,就不要再起事端了吧?” </p>
“道理不是这样讲的,”里正摇头,“你妻子既然说要分地要分柜子,那就是冲着翻旧账来的,怎么不能提?难道只许你分丁了了的东西,不许她来分你的?” </p>
王玉莲被她女儿按着吓唬了好一会子,这会儿也醒过神来,噗通跪下了:“大人、大人,先前是我错了,我们不分了,不分了!” </p>
丁成峰在旁冷笑:“你说分就分,你说不分就不分?里正大人是你家养的?” </p>
还别说,里正大人真是她家养的。中午她和丁文义夫妻两个人送去的几吊钱这会儿还在里正大人的腰里装着呢! </p>
这也是方才王玉莲坚持要重新分家的底气,但现在看来,那几吊钱的作用恐怕不大了。 </p>
果然,里正叹口气在路边石阶上坐了下来,掐着草梗摆起了棋盘:“至亲骨肉闹到这个地步,丁文义,你实在不仁不义!这件事闹到外头去,我的脸上也无光。这样吧,你们两家的地都已经种了十几年了,实在不必再换来换去。如今还有个孩子病着,大件家什也不必挪动。如今就只那些零碎物件需要分一分……” </p>
他抬起头看着王玉莲:“你是丁家的媳妇,丁了了之母也是。你婆母的首饰分给你们两个,你怎么有脸一个人全贪了?今日成峰兄在此做个见证,你在天黑之前将那镯子簪环分一半给丁了了送过来,否则我送你去衙门打板子!” </p>
“诶,你这人——”王玉莲急了。 </p>
里正没敢等她把不好听的话骂出来,忙又抢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忿,但这世上的事左右逃不过一个‘理’字去!先前的事已经是你没理,如今你还想怎样?像当年逼走你小叔子一样再把你侄子侄女逼出去?让他们两个饿死在外头?” </p>
王玉莲想说他们两个有金陵城的少爷撑腰呢饿不死了,看看里正的脸色又勉强把话咽了下去,只梗着脖子不肯接话。 </p>
里正叹口气从腰里掏出几吊钱,扔了过去:“你也别觉得我委屈了你,王氏,过日子不是你这种过法的!一家人一村人要和睦友好才能长久平安,我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 </p>
王玉莲看着几串钱砸到脚下,心里仍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p>
里正哼了一声,拍拍衣袍站了起来:“你们啊,唉,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罢了,成峰兄你派人跟着王氏去她家里把家产分割明白吧,我去山神庙看看老爷子!” </p>
丁成峰答应了前半句,听见后半句又忙上前拦住:“大人,山神庙您就不必去了!您看,如今天色也不早,您回家还要走一段路呢,不如我送您回家,咱们边走边聊?” </p>
里正鉴貌辨色,知道这山神庙是断断去不成的了。 </p>
这就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p>
所以山神庙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寻常祭奠,又何必瞒着他? </p>
当然,若是寻常祭奠,也不会劳动四太爷他老人家亲自在那儿守着。丁成峰刚才说的话,很明显不尽不实。 </p>
这个陈七到底是什么人?丁了了又是怎么攀上这根高枝的? </p>
里正揣着满肚子疑惑拱手作别,丁成峰忙跟着相送,走出两步却又转回来,端端正正地向丁了了行了大礼,请示“暂离片刻”。 </p>
惊得里正险些要回来跟着他一起行礼。 </p>
架子这么大,莫不是什么王公贵族? </p>
再想想先前丁成峰冒出来的位置,他若是站在那里,断不会外面说了那么久的话都没看见他。此时细想想,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二老爷先前分明是跪在墙根下的! </p>
里正心里怦怦乱跳,险些连路都走不稳。一条小小的夹道,他一步一挪一步一蹭,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走完。 </p>
这边陈七和丁了了都没有把里正大人放在心上。丁文义一家子人揣着一肚子心事也顾不上吵闹,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走了。 </p>
留下丁了了坐在椅子上有些失落:“这怎么就完事了呢?我还以为要打起来!” </p>
陈七嗤笑:“他丁文义要是有胆子跟你打起来,他也不叫丁文义了!倒是你那个二婶还有可能!” </p>
丁了了深以为然,正点头,陈七忽然一弯腰趴在了她的肩膀上:“站了这半天可累死我了!娘子,让我靠一会儿……” </p>
“走开!”丁了了慌忙推他。 </p>
可惜肩上有伤实在使不上力气,这一推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推动,反而疼得她自己吸了一口冷气。 </p>
这个陈七,趁她有伤耍流氓呐! </p>
丁了了气得够呛。 </p>
陈七得寸进尺地在她肩膀上又蹭了两下,嘻嘻笑道:“娘子如今在临溪村可没有什么亲人了!等过两天咱们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一起启程回金陵!到时候我给你和佳佳安置一座小院子,咱们再也不用受这些鸟人的气了!” </p>
丁了了努力地歪着脖子扭过头去看他的脸,总觉得他的话说得不太对,一时却想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p>
正纳闷,就听见屋里哗啦啦一片响,接着宁神医的声音吼道:“别动那碗药!放下!勺子也放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