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这人一般不较真,较真起来也真够个人受的。 </p>
丁了了一路躲闪一路求饶,一直躲到了东屋的药柜后面,一抬头却还是看见陈七擎着那盒药站在门口,委屈又困惑地看着她。 </p>
“你把药放下,”丁了了瞪着他道,“我不换药!我的药是用我父亲留下的方子配的,我用着很好,你拿仙丹来我也不换!” </p>
陈七靠在门框边上垂着头站了好一阵,终于把那盒可怕的药放下了,抬起头露出笑:“你不想用这个就不用嘛,跑什么?” </p>
丁了了躲开目光,梗着脖子道:“趁着天气不错,多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嘛!我看西你如今腿脚麻利,想必恢复得差不多了……” </p>
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p>
陈七没等她把心里话问出来,立刻扬着他那张标志性的灿烂笑脸走了进来:“那当然嘛,我的娘子是天上的神仙!神仙娘子亲自出手为我治伤,那还不是药到病除?昨儿宁神医已经看过了,他也说我如今只要不跟人打架,伤口就不会再崩开了!他还夸娘子医术精绝,说若是换成他来治,断断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p>
丁了了没有耐心听他的絮叨。她只管警惕地看着他的脚,在心里飞快地估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五步、四步、三步、两步……逃! </p>
她这里转身就跑,陈七却也在同一时间向前跨出一大步,饿虎扑羊似的向她扑了过来—— </p>
丁了了发出一声惊叫。 </p>
天旋地转之后、脑壳被地面碰碎之前,眼角只瞥见白影一闪而过,然后便是预料之中的一声巨响。 </p>
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脑壳碎裂般的剧痛,而是……奇怪的触感。 </p>
一个软软的热乎乎有弹性的垫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地上,不偏不倚,刚好把药柜的尖角、凳子的边缘和冰凉的地面都隔绝在了她能碰触到的范围之外。 </p>
丁了了腾地弹了起来,吓得脸都白了:“陈七你不要命了!” </p>
“我的命要不要都不要紧啊,”陈七躺在地上笑,“若是摔着了我的亲亲娘子,我可就罪该万死了!” </p>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丁了了又急又气,“故意吓唬我,又故意摔给我看,好骗人是不是?” </p>
陈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水光闪闪:“娘子说我是故意的,那我就是故意的好了……” </p>
丁了了顿时泄气,愧疚如潮水淹没理智,再也顾不上疑神疑鬼,忙骨碌滚下去跪爬起身,殷勤地去搀扶那个肯给她当肉垫子的娇贵少爷。 </p>
陈七却顺势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巾。 </p>
丁了了手上一顿,随后整个人都僵住了。耳边听着咚咚咚自己的心跳声,半点儿动弹不得。 </p>
陈七却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怪异的僵持持续了片刻,他放开手,恢复了笑容:“娘子,刚才……你的脸都白了。” </p>
丁了了从地上弹起来,整个人紧紧地贴在药柜上,双目瞪圆如临大敌。 </p>
陈七扶着药柜慢慢地也坐起身,看着她:“娘子不是不想换药,是不想被我看见你的伤,对不对?” </p>
“对。”丁了了哑声,“没有谁愿意把伤撕开来给旁人看。陈公子,你失礼了。” </p>
“可我不是‘旁人’啊!”陈七似是有些受伤,“我胸膛上的伤你都看过多少遍了,你脸上的伤却不肯让我看一眼吗?” </p>
丁了了答不上话,只能摇头。 </p>
陈七自己垂下头,默然良久,忽地又笑了:“这么多天了,娘子还是不信我……看来我兄长说得没错,我这个人,油嘴滑舌,没个正形,注定是走到哪儿都要被人看作是骗子的。” </p>
丁了了下意识地摇摇头表示否认。 </p>
少爷您真是想多了,我不信任您并非因为什么油嘴滑舌,而是因为亲眼见过您和皇子们密谋夺嫡造反…… </p>
更怕您亲眼见过我倏忽来去如鬼如魅,这一露全脸,我便要把小命交代了才能重获您的信任。 </p>
陈七猜不透丁了了心里百般思量,只是有些遗憾地看着她被头巾包住了一大半的脸,叹息:“你执意不许我看,那也罢了。总有一天……哈,” </p>
他忽然又笑了:“这样也好。反正我是从未看清过你的脸,这样等到洞房花烛时候一揭盖头,我见到的还是一个从未看见过的娘子,十足惊喜!” </p>
丁了了自动忽略掉“洞房花烛”这类完全不现实的字眼,努力从他的话里分辨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贴在药柜上的身子终于稍稍放松。 </p>
他说,愿意等到“洞房花烛时候”“揭盖头”再看她的全貌。那就是说,在那之前,他应当不会再闹着要扯她的头巾、撕她的纱布了。 </p>
这真是个好消息。 </p>
就说嘛,你陈七公子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何必浪费时间在这儿跟一个村姑纠缠不清。这村姑的脸到底生得如何,哪里值得你浪费一丝丝心力去探究? </p>
想到此处丁了了终于放心,渐渐地起身离了药柜,笑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咱们还是回去……这么跑出来,小姑婆和佳佳还不知要怎么笑呢!” </p>
“不管他们。”陈七趁机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这些天走到哪儿都是一堆人,不是大夫就是忠叔,再不然就是小姑婆和佳佳……我都好久没能单独跟你说说话了。” </p>
丁了了顿时又警惕。 </p>
万幸这次陈七没有再动手动脚,十分老实地拉着她在一条长凳上坐下,叹息:“前前后后不足一个月,我这条命算是被你捡回来三回了,我却迟迟没有向你道一声谢。” </p>
丁了了在长凳上努力往旁边挪了挪,争取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p>
这回不能怪她小心了,实在是这个陈七不对劲,太不对劲! </p>
他岂止没道过谢?她从梦里开始认识他,一直到现在,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样正正经经地说过一次话! </p>
事有反常必为妖!他要干什么?有什么阴谋吗? </p>
她这里正全神戒备胡思乱想,陈七忽然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也挪了挪位置——却是向着她这边挪的。 </p>
距离再次拉近,丁了了已经没有继续挪远的余地了,只好尴尬地坐着,手撑在长凳上做好随时准备站起来的准备。 </p>
却不想陈七出手更快,一眨眼,就按住了她的手。 </p>
丁了了吓得一颤忙抬手要起身,陈七却顺势将她的手抓住了,握紧。 </p>
然后笑了:“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这可不像是我娘子啊,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我拜堂,现在怎么牵个手都扭扭捏捏的……” </p>
丁了了没能缩回手,又急又恼,不知所措。 </p>
陈七已将她的手拽过去,双手捧着,脸上笑意盈盈:“我知道你始终不信我,就连咱们的婚事,你也不觉得是真的。但是娘子,那个糟老头子有一句话没说错:拜堂成亲的事可不是儿戏,老天爷看着呢!” </p>
怎么又说这个?丁了了又皱眉,使劲把手向外抽了两抽。 </p>
没成功,不由得心下更慌,一股莫名的怒火腾地窜了起来。 </p>
陈七未察觉,反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轻叹一声,笑容未敛:“我看你这些日子躲我躲得厉害。但不管你怎么躲,这门亲事你是躲不掉的了。” </p>
“你已经跟丁文义断了亲,”他继续道,“所以婚事全是自己做主,只要你自己愿意,这事就算成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