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她喊得早,还是因为她的声音大?</p>
真是见了鬼了!</p>
丁了了并不知道那些人的心里在想什么。</p>
在她过来之前已经有伤者被扒出来,她作为大夫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救人。这个时候也用不到针线那些精细活,她先喊了几个年轻的妇人去拿来了剪刀、木板、干净的白布,又将带来的止血药全凑起来,搓成粉的捣成糊的或者直接敷上去用的一一安排妥当,带上佳佳几个人一齐动手,三下两下就固定好一条腿、一包一缠就止住了血,不多时便将躺在地上的十几个人都包扎了一遍。</p>
很快又有新的伤者被挖出来,佳佳和几个已学到了技巧的妇人立刻围上去,止血固定包扎一气呵成,看得周围帮忙的众人都有些愣神。</p>
得了空的丁了了不再关注这些,转身又指挥着几个工人抬了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伤者到避风的地方去,三下两下扯开了他胸前的衣裳,要来热水开始认真专注地清洗伤口。</p>
此人伤在胸膛上,肋骨已断数根,一眼可见砸了一个挺大的窟窿,可想而知心肺必然受损极重……她从药箱中扒拉出来一堆钳子镊子长线粗针大药丸子,坐在地上忙得头也不抬。</p>
这时苏五老爷和那一群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们终于姗姗来迟,对着忙碌的百姓就是一阵大呼小叫。什么“不许随意挪动”啦、“先帮他清理口鼻杂物”啦、“止血止血快止血”啦,乱成一团。</p>
错倒是没有错的。只是帮忙的百姓们原本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此刻被这么多人七嘴八舌一嚷,一时倒有些手忙脚乱了,现场顿时又是呜哩哇啦一片乱叫。</p>
“都不许嚷!”佳佳跳起来怒吼,“谁敢吵到我姐姐,我拿砖头拍死他!”</p>
嘿,这小兔崽子!</p>
苏五老爷立刻伸长了脖子就要骂,眼角却瞥见那小屁孩一手拿着一块足有他两个脑袋那么大的石头,正凶狠地盯着他。</p>
一辈子没怕过谁的苏五老爷忽然有点怯。</p>
这山里来的野孩子,不要命呐?而且这小兔崽子力气怎么这么大?旁边好几个大人抱着差不多大的石头还都呼哧呼哧喘气呢!</p>
他这儿气势一弱,旁边立刻有人咽不下这口气了,你一言我一语对着他就骂开了:</p>
“这会儿你又冲着小孩子耍什么威风?人家娃娃说错了?”</p>
“了了小姐本来安排得好好的,你们一来什么都乱了!”</p>
“还说是来救人的呢,等你们来救,这会儿早就死了十来个了!”</p>
“瞧见那边了没有?了了小姐已经教会了四五个人帮着止血了!她这会儿已经在给人接骨、治内伤了!”</p>
“有的人真是白当了几十年大夫,心性本领都还不如人家一个女娃娃——连她弟弟都比你们强一百倍!”</p>
……</p>
苏五老爷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跟着他来的那几个大夫更是个个灰头土脸。</p>
身为医者治病救人原是职责所在,偏偏他们只比人晚了一步,仿佛就成了天大的错似的,落了个里外不是人。</p>
这会儿无比后悔先前没有像那个小姑娘一样第一时间冲出来,可是这会儿后悔也晚了。</p>
他们只能装作听不见那些嘲讽和谩骂,尽量离着苏五老爷远一点,也避开那些多嘴的百姓,闷声不响埋头做事。</p>
于是除了苏五老爷还在脸红脖子粗以外,旁人都已经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城墙下再次恢复了秩序,那些不绝于耳的呼痛声哭喊声仿佛也变得不那么让人心焦了。</p>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埋在砖石下面的伤者总算都被挖了出来。除了七八个已经咽气的以外,剩下的都已经被送到了一处安全的墙下,止住了血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等待救治。</p>
于是大夫们不可避免地就凑到了一处,丁了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应,对着一个大夫开口就问:“我这儿小蓟和仙鹤草都用完了,你们还有吗?”</p>
那大夫愣了一下,回头看见她按着一个病人的胸膛,两只手底下不断地有血渗出来,惊得他头皮一麻,忙道:“还有!还有好些呢!武儿,快去拿!”</p>
丁了了看着他的小童跑去拿药,低头道了声“多谢”,然后便仍旧拈起了她的针,开始给病人缝伤口。</p>
众大夫早听说她治病主要靠针线,先前一直没见着,深以为憾。这会儿人和事就在眼前,他们一时却没了观摩嘲笑的心思,干脆便什么都不想了,各人忙各人的,气氛空前和谐。</p>
帮忙的百姓们这会儿已经闲了下来,立刻又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思,里三层外三层地都围在外头,看着大夫们救治病人。</p>
止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若是骨头接不好、伤处长不好,甚至受伤的内脏处理不好,后续仍然是会死人的。</p>
而这些精细的处理,显然远远不像先前止血那么容易。</p>
斗技的时刻又来了。</p>
老大夫们治伤的法子都是先前见过的,不外乎清洗上药固定,人人都知道,是以并没有太大的看头。</p>
时候大了,越来越多的人集中到了丁了了面前,带着几分好奇和疑虑,都要看这个异想天开的小姑娘是如何将女孩子家的针线活用在治病救人上……却不得不承认给人缝伤口这绝不是那些精于针线的女孩子们轻易能学会的东西。</p>
何况那病人胸口的伤那么重,这是必死无疑了吧?她拿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鼓捣什么呢?难不成只是为了让人死得好看一点?</p>
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小姑娘咬断线头,撒了最后一遍药,包上纱布,顺手将先前扯开的衣裳又给伤者套上,抬头:“这个好了,下一个伤得最重的在哪儿?刚刚是哪边在喊‘快要死了’?”</p>
怎么,她竟是从伤得最重的开始?</p>
这种局势下,忙不过来,难道不应该是从最轻的开始,保住一个是一个吗?</p>
一个大夫觉得不对抬起头来要阻止,却见那红衣的小姑娘已经飞跑到另一头,在一个满脸是血的伤者面前蹲下来了。</p>
“拿我的刀来!先把他的头发剃了,我看看脑壳伤得怎样!”清脆的女声平平传来,波澜不惊。</p>
老大夫怔了怔,低头看看自己身边病人包扎得整整齐齐的伤腿,叹了口气:“这一场,是咱们输了。”</p>
“怎么就输了?”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亦是无惊无怒平平无波。</p>
老大夫没抬头,摆摆手:“人家小小年纪,医术自成一派,医德无可挑剔,我们还有什么好不服的?天下人心中自有定论,我们再缠着人家要比,不过自取其辱罢了!”</p>
“哦。”身后那人似有所悟。</p>
接着又问:“医术自成一派?我刚在外头听人议论,说她治伤救人……靠的是针线?”</p>
“小伙子啊,”那老大夫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声:“你可别小看了针线,也别小看了任何东西,这治病救人呐,是一门天大的学问!针线缝伤口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十年前……咦,小伙子,你干什么?”</p>
“人在哪儿?”黑衣的年轻人弯腰伸手抓住了他的肩,“你先告诉我,那位小神医此刻人在哪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