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吧？</p>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呢，这孩子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p>
“不是小题大做，”苏沐书苦笑道，“我偷偷听家里的下人说，这一次的生意关系到京都，什么三殿下、什么太子殿下……坏了这笔生意，上头必然恼火，要碾碎苏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p>
丁了了听见“三殿下”几个字，脸色就变了。</p>
她知道陈七是三皇子那边的人，也知道陈七这次借故走开必定与三皇子有关。所以这次苏家的事，会不会是他的手笔？</p>
“是山贼，”苏沐书哀哀切切，“说是山贼，可是什么样的山贼能把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抢得干干净净？那些人分明训练有素，不知谋划了多久，就是冲着我们苏家来的！”</p>
说着又要哭。</p>
丁了了在最初的惊疑之后，很快又觉得不耐烦起来。此时看着苏沐书这般苦恼的样子，她只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不禁也觉得心里十分难受，想逃。</p>
这会儿哪怕有个店伙计来跟她搭句话也好啊，可是并没有。就连那些看热闹的食客也都散了。毕竟被人骂“心里很脏”并不好受，而两个半大孩子加一个小孩子坐在一桌聊天落泪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p>
若是有私情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大家背地里猜一猜也就罢了，盯着看倒也大可不必。</p>
所以这一方角落里实在安静得紧。苏沐书自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子，见丁了了始终没有反应，他不由得也尴尬了起来，站起身总结道：“不管怎么说，我苏家对了了小姐始终感激不尽。以后我可能要出门学着做生意了，若还有相见的时候，希望了了小姐……多多照应。”</p>
丁了了看他有要告辞的意思，立刻高兴起来，忙也站起身连声答应。</p>
佳佳却只不耐烦，板着面孔道：“我姐姐就是一个大夫，如何能‘照应’你？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学做生意就学做生意，怎么还到处哭哭啼啼的？你要靠哭哭啼啼跟人做生意吗？”</p>
苏沐书一脸尴尬：“我并不总是哭哭啼啼，实在对不住……我只是见了了了小姐觉得亲切，也许有几分孺慕之情在里面……”</p>
丁了了又被吓到了，慌忙后退。</p>
孺慕之情，大可不必吧？</p>
苏沐书红着眼圈，低声道：“在我心里，一直是把了了小姐当作最亲近的人。我知道陈公子来头很大，是金陵苏家的爱子、又同三殿下多有来往，我不敢同他争，但是……了了小姐哪怕把我当朋友、或者只要当一个能说话的人，我就欢喜无限了。”</p>
丁了了心里冒出一些奇怪的滋味，总觉得他这几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但还没等她想明白，苏沐书已经躬身长揖，告辞走了。</p>
“走了就好！”丁了了长舒一口气，“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看见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人从前病着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如今病好了，人倒变得怪怪的！”</p>
这时店伙计终于送来了晚饭，佳佳双手抱起一只鸡腿啃着，含糊不清地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前你是大夫他是病人，当然看什么都正常；现在他惦记你，想抢你过去当他老婆，你心里又不愿意，不别扭才怪呢！”</p>
“什么东西？”丁了了惊呆了。</p>
你一个小孩子，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哪只眼睛看见那个苏沐书要抢……</p>
你知道什么叫“惦记”！</p>
“我知道啊！”佳佳想啃着鸡腿，得意洋洋：“小石哥哥告诉我的！他说男人有事没事总找一个女人说话，八成就是惦记她、想讨她做老婆！”</p>
丁了了隔着窗子看看在后院喂马的小石，忽然觉得大约是时候把他打发回金陵去了。</p>
这时候小石却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忙放下草料拍拍手撒腿跑了回来：“姐姐，你找我有事吗？”</p>
丁了了不太想答他的话。</p>
佳佳今日却格外嘴快，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苏沐书的事说了，放下鸡骨头一本正经地问：“所以，依你看苏沐书的目的是什么？”</p>
“不许胡说八道！”丁了了心里有些恼。</p>
小石却没有说出让她烦恼的话来。他捏着下巴想了想，点点头，认真地道：“真相已经很明显了，他想走你的门路，托七公子去向三皇子求情嘛！”</p>
丁了了愣住了。</p>
她从未想过这个角度。刚刚大病初愈、什么也不动的苏沐书，会在她面前耍这样的心眼？</p>
“怎么不会啊，”小石撇撇嘴，坐了下来：“他那样的大户人家，本来就是从小耍心眼耍到大的啊！你别不信，他要不是打这个主意，怎么会一个劲地在你面前提七公子和三皇子！他就是知道不好说出口，在等着你自己想起来呢！还说什么把你当最亲的人……他就是在等着你心软！”</p>
丁了了想了想，放心了。</p>
她的心似乎从来没软过，所以苏沐书若要等她心软，那是注定要失望的。不管他有没有那个意思，她只装作不知道就是了。</p>
只要他没动佳佳先前猜测的那个心思，一切就都还好办。</p>
“快些吃饭吧，”她扒了大半碗肉菜到小石面前的盘子里，丢开了先前的话题：“吃完了早回去歇着，明日还要去城郊看看那个人说的药田。”</p>
小石知道跟佳佳同桌吃饭不能谦让，忙端起盘子飞快地往嘴里扒菜，也不操心了。</p>
丁了了看着两个比着赛着吃饭的孩子，忽然失笑。</p>
她最近也真是不对劲，怎么就把两个孩子的话当真了？这俩孩子的年纪加起来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他们知道什么啊！</p>
苏二公子为什么就不能是单纯地来找她说说话诉诉苦？她不能因为最近心绪不佳就胡思乱想、不能因为自己不愿见人就把人都想象成不怀好意的吧？</p>
她不肯与人亲近、不懂得与人交心，那是她的问题，不是苏沐书的问题。</p>
先前陈七不是也抱怨过她冷淡无趣、拒人于千里之外吗？</p>
陈七……</p>
想到他，丁了了莫名地又添了一重烦躁，看着桌上的饭菜也愈发没了胃口，干脆推椅起身：“我吃好了。你们一会儿自去休息，不许玩得太晚。”</p>
两个孩子齐声答应，丁了了便自己上了楼，站在楼梯口环顾四周，确认店里并无异样之后才推门进了房间，往火盆里添了一铲子木炭。</p>
这个季节，屋子里已经不算冷了。火盆里的烟气弥散开来，与香炉里的轻烟汇到一起，暖融融香浸浸，她莫名烦躁的心终于渐渐被安抚了下来。但是——</p>
不对！</p>
她分明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香炉已经熄灭了！回来之后还没上楼就被前来寻她的苏沐书拦住，佳佳一直在她旁边跟着，小石跟着车夫到后院去喂马……这香炉是谁点着的？</p>
店伙计？可陈七不是嘱咐过店伙计不许进门的吗？</p>
这店，有问题！</p>
丁了了心中一慌，思绪尚未理清，人已转身向外狂奔。</p>
却还是迟了。</p>
眼前分明看见房门近在咫尺，两条腿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挪不动……视线却渐渐地低了下去。</p>
直到失去意识之前她才反应过来，那药应当是麻痹了她的知觉，让她连摔倒在地的时候都不会觉得痛苦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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